第二部 宝贵线索

双城记[电子书]

楼下的过道里流氓小偷云集,这一个半小时过得艰难而缓慢,尽管有羊肉馅饼和麦酒帮忙混时光。这嗓子嘶哑的信差吃了茶点之后,不舒服地坐在长凳上,现已打起盹儿来,突然一阵大的沙沙作响声和一股迅猛的人潮涌向通往法庭的楼梯上,这才连同他一起带了上去。

“杰里!杰里!”劳雷先生已在门口叫唤,此时他上了楼梯。

“这里,老爷!简直是一场打回来的战斗。我在这里,老爷!”

劳雷先生在拥挤的人群中递给他一张纸,“快点!接到了吗?”

“是,老爷!”

那纸上匆忙地写上“无罪开释”。

“假如你又送了‘复活了’的信息,”当转身出去时,杰里咕噜着,“这次我就应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没有机会说话或思考别的任何事情,直到他完全摆脱老巴雷;因为这人群蜂拥而出,猛烈的程度几乎将他的身体脱离开他的双腿,一阵乱嗡嗡的声响滚向大街,仿佛受挫的绿头苍蝇纷纷飞离去寻求其它腐尸似的。

4庆祝

从法庭灯光暗淡的甬道上,被煎熬了一整天的这人池的最后沉渣正挣脱出去,此时,梅尼特医生,他的女儿路茜.梅尼特,被告的委托人劳雷先生,和被告律师史曲孚先生都围站在刚开释的查尔斯.达雷的身旁,祝贺他幸免于死。

即使是在更明亮的灯光下,也会难于认出这位面目聪慧,人品正直的梅尼特医生就是巴黎顶楼上的那鞋匠。然而只要再仔细瞧瞧,就没有认不出来的;即使没有机会听到他那低沉声音的哀调和看到他那毫无明显理由而突然迷惘发呆的样子。同时,一种外部的原因,譬如提起长期折磨他的痛苦——总是在审讯之中——会从他的灵魂深处激发起这种情景,而这种情景有时也会自然发生,令他忧郁不堪,使不熟悉他个人历史的人无法理解,仿佛看到三百英里之外的真正的巴士底巴士底(Bastille),巴黎国事犯监狱,建于一三六九至一三八二年间,一七八九年七月十四日该狱被民众攻破。监狱的影子,被夏日的阳光投射在他的身上。

只有他的女儿才有消除他脑海里忧郁沉思的魔力。她是一条金线把他同痛苦之外的过去和现在连接起来:她的声音,她的容光和她的抚摸几乎总是对他有一种强有力的影响。并非绝对总是这样,因为有时她的魔力也失效;然而这种情形太少了;几乎微不足道,所以她相信如云飘过。

达雷先生已怀着强烈的感激之情吻过她的手,然后转身对史曲孚先生真诚致谢。史曲孚先生三十多岁,看样子比实际年龄大二十岁,长相老态,身体肥壮,声音响亮,脸色通红,性格直爽,十分自信,(心理上和生理上)有一种使自己参与人群和谈论的活力,充分表明了生活方面奋力向上的精神。

他依然戴着假发、穿着礼服,他在他的诉讼委托人面前摆起架子来,以至使单纯无辜的劳雷先生在这群人中毫无立足之地,他说:“达雷先生,荣幸的是我高兴地把你救了出来。这是一件败坏名声的诬告,极恶劣的。因此,这成功似乎不小。”

“你使我终身感激你——从两种意义上。”他的诉讼委托人说,握着他的手。

“达雷先生,我为你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我的尽力同其他人一样,我相信。”

这分明是逼着别人说,“比别人更努力呀!”于是,劳雷先生也这样说了;也许并不是漠不关心的,而是想借此把他自己挤回那群人之中。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史曲孚先生说。“好啦!你也在这里呆了一整天了,你应该懂得,你也是有事的人呀。”

“那么,”劳雷先生说,这时他被那了解法律的诉讼代理人如同当初被挤出去一样,现在又被拖回来——“那么,我要请求梅尼特医生解散这会议,下令我们各自回去吧。路茜小姐不舒服,达雷先生经历了可怕的一天,我们全都疲乏不堪。”

“你为你自己辩护,劳雷先生,”史曲孚说,“我夜晚还有工作呢。你为你自己辩护。”

“我为自己辩护,”劳雷先生回答,“而且也为达雷先生,也为路茜小姐——路茜小姐,你难道不认为我是为我们全体辩护吗?”他尖锐地向她发问,并且瞥了她父亲一眼。

他的面孔冷若冰霜,奇怪地瞧着达雷先生;这种凝视逐渐深化成讨厌和不信赖的愁眉苦脸,甚至夹带着某种恐怖。随着这古怪的表情,他的思想已漫游远去了。

“我的父亲,”路茜说,把她的手温柔地放到他的手上。

他逐渐地摆脱那过去的阴影,转向着他的女儿。

“我的父亲,我们回家,好吗?”

“是。”他说,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双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