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时机到来，还有更奇怪的事咧，”太太回答。“我要把他俩编列在一起，因为他们共同的业绩才编在一起，这就够了。”

她边说边卷起她的编织品，然后摘去头巾上的玫瑰花。无论圣安东尼由本能直觉到那有伤风化的装饰去掉，或是圣安东尼一直关注着它的消失。总而言之，不久后，这圣者又大摇大摆地闲逛进来，于是酒店又恢复常态。

黄昏来临，只有在这段时间，圣安东尼才彻底敞开的时候，人们也都出来坐在门前台阶上和窗台上，来到污秽的街道和庭院的角落里，呼吸空气；德法格太太，手里拿着编织品，常从这里走到那里，从这群走到那群；一个宣传者——有许多像她这样的宣传者——世界上最好不要再产生这类人。女人们全都在干编织的活儿。她们编织无价值的东西，但是这种机械工作又机械地取代了吃与喝的机械行为，手的活动取代上下腭和消化器官的活动，倘若瘦削的手指停止下来，那么胃就会更加因饥饿而痛。

不过，手指活动时，眼睛也转动，思想也开动。而且当德法格太太从这一群移到那一群的时候，在她接触过的每一小群妇女之中这三种活动就更加快速而激烈。

她的丈夫在门口吸烟，赞赏地望着她，“伟大的女人，”他说，“坚强的女人，杰出的女人，了不得的女人！”

黑夜从四面逼来，然后传来了教堂的钟声和远方宫廷里的军鼓响声，那些妇女们依然坐着编织、编织。她们被夜色笼罩着。另一种黑夜也正在迫近，那时教堂的钟——一直悠然响彻于法兰西的许多高塔之内——将要被熔铸为隆隆的大炮；那时军鼓将要敲响去淹没那悲惨的呼嚎——这夜间成为权利与富裕，自由与生存的强烈呼唤。那种黑暗是这样迫近，以至此刻坐着编织着他们正在靠近并围绕着的尚未完成的建设物，坐着编织，编织，数着落下的人头。

17一宵

当医生和他的女儿同坐在梧桐树下的时候，比起这值得纪念的黄昏，落日从来不曾这样辉煌地照过苏合这僻静的角落。升起的月亮从来不曾像今晚更柔和地照过大伦敦市，皎月发现他们还坐在树下，那光芒从叶缝里照亮他们的面容。

路茜明天就要结婚了。他们单独坐在梧桐树下，是为了把这最后的一晚留给她的父亲。

“你快乐吗？我亲爱的父亲。”

“非常快乐，我的孩子。”

尽管他们长时间坐在那儿，但说话不多。当天色的光亮可供工作和读书时，她并没有做她日常的事情，也没读书给他听。就在这树下她曾经坐在他身旁做事和读书，许多许多次，然而这一次和别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也无法相同。

“今夜我很快乐，亲爱的父亲。我很高兴地处于天赐给我的爱情之中——我爱查尔斯，查尔斯也爱我。但是，假如我的生活要不是还在侍奉你，或假如我的婚事会使我们分离，甚至相距几条街之远，那么现在我的忧伤和自我谴责是难以形容的。甚至此刻——”

此刻她也无法控制她的声音。

在凄凉的月光下，她搂着他的颈子，把她的脸伏在他的胸口上。在总是悲凉的月光下，正如在阳光下一样，也正如唤起人类新生的日光一样——时隐时现。

“最亲爱的！在这最后一次，你能告诉我你的确觉得我的新爱情和我的新义务不会使我们分离吗？我明白，但你明白吗？你心里觉得十分放心吗？”

她的父亲欣然以历来少有的坚定态度答道，“十分安心，我的亲爱的！”他同时温柔地吻她，“路茜，从你的婚事看来，我的前途更加光明，比没有这婚事之前。”

“假如我能够如愿，我的父亲——”

“相信它，爱！真是这样的。这是当然的，我的亲爱的，结婚是多么自然又平常的事情呀！你，忠实而年轻，还不能完全理解我的心情，我是多么着急地怕你的青春白白浪费——”

她举手去蒙他的嘴，但是他握住它，重复说道：

“——浪费，我的孩子——不可因为我而浪费，违背自然的规律。你的无私使你无法理解我是多么关切这件事；然而，你想想，倘若你的幸福不完美，我的幸福又怎么可能完美呢？”

“假如我不曾见过查尔斯，我的父亲，我就会完全幸福地和你在一起。”

他笑了，觉得她无意中承认见了查尔斯之后，如果没有查尔斯，她就没幸福，并且答道：

“我的孩子，你已经见了他呀，而且那是查尔斯。假如那不是查尔斯，那就会是别人。否则，假如不是他人，那就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么我的生活中的阴影将会离开我，而投在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