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紧，我要你相信没关系。假设以无理为有理，以不赞美为赞美之心，我完全幸免失足，这毫无害处。年轻女人往往做出此类傻事，在贫困与卑贱中后悔。从不自私的角度来说，为这件事的就此了结而备感遗憾，因此从世俗的眼光看来是件不体面的事；但从自私的角度看，为此事了结而感到高兴，因为从世俗的观点来看这对于我是件麻烦事——更不用说对我有什么利益可图。完全没有害处。我未曾向那位小姐求婚，不过，在我们之间的密谈中，想不到会失控到那种地步。劳雷先生，对于那种头脑简单女子的装腔作势的虚荣与轻浮你是没法控制的，你别指望这样做，否则，你会总是大失所望。现在，请你别再提起。我告诉你吧，我只是为别人可惜，对于我自己我感到是满足的。对于你允许我向你征求意见并且给我劝告，我表示真挚感谢；你比我更了解那位小姐，你是对的，那是行不通的。”

劳雷先生被吓呆了，甚至他呆若木鸡地看着史曲孚先生，他那慷慨、宽容和善意的言词如同喷泉般地向他的迷惑不解的脑袋上浇下，把他向门边推挤。“总要从好处着想，我的亲爱的先生，”史曲孚说，“别再提它，再次谢谢你允许我征求你宝贵的意见，晚安！”

劳雷先生不知不觉已置身在茫茫黑夜之中。史曲孚先生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眨着眼睛。

13不正经的人

如果说西得尼.卡登曾在什么地方流露过自己的感情，而他在梅尼特医生家中确实从没有流露过自己的感情。在这一年中，他经常去那儿，而在那儿他只不过是一个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闲游者。当他留心谈话时，也谈得很好，但是那种无所用心的阴影以无可避免的黑暗笼罩着他，而这种阴影很难被他心灵之光穿透。

然而他十分留意那住宅周围的街道，留意人行道上那些铺路的，毫无知觉的顽石。多少次，他彻夜迷迷糊糊地，郁郁不乐地在那里彷徨，此时酒力给他暂时刺激的快感已经消失。许多次，清冷的曙光照着他在那儿流连的孤独身影，他徘徊游荡直到一泻晨光辉映，把那早已荡然无存的教堂和叠楼高耸的尖顶的美丽又鲜明地展示出来，正如宁静的时刻把那早已被忘却而又难以得到的更美好事物的感觉重新带回他的心里。近来，他比以前更少想到圣殿的被忽略的床了，他常常倒在它上面不过几分钟便爬起来，在邻近处徘徊。

八月的一天，史曲孚先生（在通知他的爪牙他“已经重新考虑那婚事”之后）已经带着他的温柔体贴到德文郡去了，城市街道两旁的鲜花的色彩和香气使街头流浪者中的最恶劣者觉得善良，病患者觉得健康，最老者觉得年轻，而西得尼依然踱步在石道上。这一天，他的双脚从犹豫不决，漫无目的到被某种动机所驱动，而且为了达到这一动机，把他带到梅尼特医生家门口。

他被带到楼上，发现只有路茜一人在那里忙着。她感到同他在一起忐忑不安，不那么自然，所以当他挨着她的桌子坐下时，有些尴尬。但是，当他们互相交换几句应酬的话之后，她抬头发现他的脸上有些变化。

“恐怕你有点病了吧，卡登先生！”

“不。不过，梅尼特小姐，我所过的生活是不利于健康的。这样放荡无羁，又有什么希望呢？”

“要是——请恕罪；我想问——不去过更美好的生活，这不是憾事吗？”

“上帝知道这是可耻的！”

“那么你为何不改变呢？”

她温柔地瞧着他，惊愕而忧伤，看见他泪水盈眶。他的声音里含着泪水的哽咽，答道：

“太迟了。我绝不会比现在好，必然会日益堕落，越变越坏。”

他把一只手肘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掩住他的眼睛。那桌子在继续沉默中颤抖。

她不曾见过他如此软弱，很难为情。他知道她的苦恼，也不抬头看她，说道：

“请原谅，梅尼特小姐。我一意识到我想要对你说什么，我整个人都崩溃了。你愿意听我说吗？”

“如果这对你有益处，卡登先生，如果这会使你更快乐，那我就非常乐意！”

“上帝保佑你，因为你的慈悲！”

一会儿之后，他才面对着小姐，坚定地说：

“不要害怕听我说。不要畏惧我说的任何话。我好似一个过早夭折的人。我的全部生命也许早已死去。”

“不，卡登先生。我坚信最好的部分依然存在，我坚信你也许会更值得尊敬。”

“梅尼特小姐，谈到你，虽然我更明白——虽然在我自己悲惨心灵的奥秘深处我更明白——我是永远不会忘记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