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宝贵线索

双城记[电子书]

那时,在台邦台邦(Tyburn),一七八三年以前之刑场。执行绞刑,新门新门(Newgate),一七八三年以后之刑场。之外的街道还未曾有过后来那样的臭名声。而这里的监狱却是一个极坏的地方,这儿,奸淫诈骗以各种方式进行着,还有可怕的疾病流行,犯人把这些病症带到法庭上,有时从最高法院院长旁边的被告席迅速传播开来,导致院长离职。戴黑帽的法官往往在宣布犯人死刑的时候自己染上绝症,甚至在犯人之先死去。而且,老巴雷以其死人小旅馆庭院而著名,面孔像死人般的旅客连续地从它里面出来,在大小马车里,剧烈地颠簸着去另一个世界:横过大街和大路二英里半,使极少数善良市民为之羞耻。使用便是权威,但愿自始善用。老巴雷因为颈手枷而著名,这是明智的旧制度,这种制度所施的惩罚到了令人难以预料的程度;另外一种可贵的老制度就是鞭人柱,见其刑令人发慈悲之心。因为这是血钱的广泛交易,另一种古老智慧的手段,有组织地勾引人去犯天下最可怕的贪污罪。总之,在那时,老巴雷是一个告诫的精选的说明。“现有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这格言只是在它自己不发挥作用的时候才结束。这种格言不包括那种讨厌的结论:曾经不存在的都是错的。

这信差,采用了惯于悄然开路的技巧,穿过了那乱糟糟的人群(那讨厌的动作情景散现在人群之中),终于找到了他寻找的门,并将信件从通风口递了进去。人们如同花钱去看疯人院的表演一样,也花钱去看老巴雷的表演,只不过后者花钱更贵。因此,老巴雷的所有的门都守卫森严——除了让刑事犯进入的那些社会之门常敞开之外。

经过一阵迟缓和异议之后,那门才勉强地转动门枢,开出一点狭窄的道,让杰里.克伦邱挤进法庭。

“怎么样?”他小声问他身边的那个人。

“没有什么。”

“进行什么案子?”

“叛逆案。”

“四裂肢解,呃!”

“啊!”那人津津乐道地回答:“先用囚车将他拉去吊得半死,然后放下来,当着他自己的面用刀剖开他,取出他的肚肠并烧掉,叫他自己看看,然后砍下他的头,把他肢解成四块,这就是判决。”

“你的意思是说假如发现他有罪吗?”杰里说,算是多余的问话。

“噢!他们会发现他有罪的,”那人回答,“你不用担心。”

这时克伦邱先生把注意力转移到守门人,他看见守门人将那字条交给劳雷先生。劳雷先生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在那些假发的绅士之中,不远处有一个戴假发的绅士,是那犯人的法律顾问,他的面前有一堆文件:几乎正对面的是另一个假发绅士,双手插在衣袋里,仿佛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法庭的天花板上,此时,克伦邱先生一直瞧着他。杰里粗声咳了一下,摸了下巴,做了手势,是要引起劳雷先生的注意,后者曾站起来用眼寻视过他,然后默默点头,又坐了下来。

“他与这案子有何关系呢?”和他议论的那个人问。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案子。”杰里说。

“那么,你与他有何关系呢?假如能问你的话。”

“我也一点不知道。”杰里回答。

法官走了进来,法庭里引起一阵大骚动,而后才静下来,议论声才停下来。马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被告席上。两个一直站在庭上的法警走出去,带来一名囚犯,放进被告席围栏。

除了那一位一直盯着天花板的假发绅士之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瞪眼看他。所有人的气息向他滚滚而来,如同一个海,一阵风和一团火似的。围绕在柱边和角落里的急切的面孔都努力想看看他;坐在后几排的旁听者站了起来,唯恐看不清楚;站在地板上的人把手扒在前面的人的肩上,不惜牺牲任何人的利益为代价,尽力想看看他——踮起脚尖,爬到墙壁的架子上,争先恐后,想要看清他的每一点。杰里很显眼地站在这些后来者的人群之中,活生生地就像新门的那一堵装满尖钉的墙,对着犯人呼出他随之带进来的那股刺激性很浓的啤酒气味,这气味融入其它的啤酒、烧酒、咖啡、茶等气味的浪潮之中;浪潮冲击过他,撞击过他后面的大玻璃窗,弥漫在污秽的雾雨之中。

所有注视和喧嚣的目标是一个大约二十五岁的青年男士,体格健壮,仪表堂堂,有着被阳光晒成的棕色面颊和一双黑眼睛。他有着少爷的境况,穿着普通的黑色衣服,或者是深灰色的,头发又长又黑,由一条带子束在颈部后面;这是同他的装饰极不相称的方式。由于人的内心的情绪会通过人体表面反应出来,所以他的处境造成的惨淡人生通过他的棕色面容反应出来,表明他的灵魂比太阳更加强有力。他十分泰然自若,向法官鞠躬后,宁静地站着。

双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