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相信,平心而论,我相信。”
他的紧张情绪是这样明显,很显然这种紧张是来自不愿谈论此事,这便使达雷先生疑惑起来。
“我可以谈下去么,先生?”
又是一阵沉默。
“好,谈吧。”
“我要说的话你已猜测到了,尽管你无法了解我说话的诚恳,我感受的真挚,也无法知道我内心的秘密,还有那在心头积压已久的希望、恐惧与焦虑。亲爱的梅特尼医生,我痴情地、深切地、无瑕地、真诚地爱着你的女儿。倘若在这世间我有过爱情,那就是她。你自己也曾有过恋爱的经历,让你过去的爱情替我讲话吧!”
医生把脸侧过去,他的眼睛凝视着地面。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匆匆地伸出手,叫道:
“不,先生!别提它!求求你别再提!”
他的叫声就像痛苦的哭喊,以至他已沉默了许久之后的那声音还回响在查尔斯.达雷的耳朵里。他那晃动着伸出来的手,似乎乞求达雷别再提起。后者理会了,开始沉默了。
“请你原谅,”几分钟之后,医生低声说。“我并不怀疑你爱路茜,你可满意了吧。”
他转身坐向他,既不抬眼也不看他。他的手掌托着他的下巴,他的白发披散在他的脸上:
“你对路茜说过吗?”
“不曾。”
“写过信吗?”
“从未写。”
“要是装着不知道你的自我克制是由于顾虑他的父亲,那就是胸襟太狭隘了。她的父亲感谢你。”
他主动伸出手来,但两眼呆呆。
“我知道,”达雷恭敬地说,“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梅尼特医生,我曾看到你们天天相处,你对她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慈爱之情,的确令人感动,这是在患难中孕育而成;即使是亲身的父子之情,也是无与伦比的。我知道,梅尼特医生,——我怎能不知道呢——你的女儿已长大成人,然而在她幼小心灵里对你的爱慕与信赖融会在她的情感与义务之中。我知道她年幼就没有双亲,在失去你以后怀着童年时代对你的信赖和依恋,现在她以成年人的坚贞和热情深爱着你。我完全清楚:即使你是从远离凡俗的另外世界回到她的身边,在她的眼里,你也不会比现在她对于你更多一点神圣的感觉。我明白她依恋你的时候,她是以婴儿、少女和成年女子三者合为一体的温柔的双手搂住你的颈子。我知道在爱你之时,她同时见到而且深爱与她此时同年纪的母亲,同时,看见并爱着与我同年纪的你,爱着她那伤心的母亲,爱着经过可怖的磨难庆幸脱险复生的你。自从我在你们家里了解你们以来,我日夜都体验到这种感情。”
她的父亲坐着,低头不语。他的呼吸有点加快,而他抑制着任何焦急的情绪。
“亲爱的梅尼特医生,我一直忍耐,再忍耐,尽一个男人的天性所能做到的,因为我常常了解这种感情,常常以一种神圣的眼光看着你和她。我一直感觉到,把我的爱——甚至我的——介入你们之间,从而触及到你的不太愉快的事情上来。但是,我爱她,上帝做证!”
“我相信,”她的父亲悲伤地回答,“我曾这样想过,我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别相信,”达雷说,听见那悲伤的语调里带着责备的口吻,“倘若我真幸运的话,那就是某一天她成为我的妻子,那就幸福了,或迟或早我会使她和你分离。真的那样,就请你相信,我就不能,或者不愿向你吐露半点我刚谈过的事。不仅我知道是无望的,而且也知道那样是卑鄙的。假如我把这种可能性长期保留在思想里,藏在内心里——曾经藏过——将来还可能会藏着——那么,现在我就不会接触到这受尊敬的手。”
当他谈话时,他将他的手放在医生的手上。
“不,亲爱的梅尼特医生。像你一样,我自愿离开法兰西,流放到国外;像你一样,受法国混乱、压迫和灾难的驱使而流放;像你一样,远离法国居住海外,力求自立,寄希望于更美好的将来;我盼望与你共享命运的甘苦,分享你人生与家庭的快乐与忧患,至死不移。假如此事可能,不是要分割作为你的孩子、伴侣和朋友路茜的权利;而是有助于这种权利,并且使她更亲近于你。”
他的手依然放在她父亲的手上。她的父亲顿时对他的接触作出了反应,而且这不是冷淡的,他把他的手放在他的椅子扶手上,这是此次谈话开始以来第一次抬起头来。显然,他的脸上表明了内心的争斗;这种内心的冲突和他的疑惑与恐惧的倾向同时偶尔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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