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在瞬间的事,正如在溺水中的人,或是生死关头的人,所能听见到的人世间幻象。劳雷和梅尼特从窗前退了回来,医生看着他的朋友的苍白的脸,等待解释。
“他们正在,”劳雷先生窃窃私语,畏缩地瞧了瞧那锁住的房间,“正在杀害囚犯。假如你相信你刚才所说的话,假如你真有你自以为有的那种权力——我相信你有——那么,你亲自去认识这些魔鬼,想法到拉佛斯去。也许太迟了,我不清楚,然而不要再有片刻迟缓。”
梅尼特医生紧握了他的手,没有戴帽子就匆匆走出房间,当劳雷先生又走到百叶窗前的时候,他已经走进了庭院。
他仪表堂堂,白发似流云,他那傲然自信的样子,推开狂徒之中的武器,笔直走进磨石旁的人群中间。在几分钟之内,有宁静,有骚动,有喃喃私语,以及他自己的听不清楚的谈话声;然后,劳雷先生发现他被二十个人包围在圈子里,互相肩挨肩,手搭肩,叫喊着——“巴士底狱囚犯万岁!援救在拉佛斯里的巴士底狱囚犯亲人!让路给巴士底狱囚犯!援救拉佛斯囚犯厄弗里蒙得!”和千百种应答的声音。
劳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关上了百叶窗,关好了玻璃和窗帘,又匆忙去看路茜,告诉她她的父亲已得到群众的支持,去找她的丈夫去了。此时,他才发现她的孩子和普洛斯女士也跟着来了;但是她们的出现并未使他惊讶,他坐着照看他们许久直到夜深人静。
这时,路茜处于昏迷之中,躺在他的脚前的地板上,一直拉着劳雷的手。普洛斯女士已将孩子放在床上,她的头逐渐低垂到她所看护的孩子的枕头上。噢,这漫长的夜,听着这可怜的哀叹!噢,这漫长的夜,她的父亲还不回来,毫无消息!
在黑暗之中,大门又响过两次,每次都有一伙人闯入,磨石又在飞速的旋转,沾染着血。“这是什么?”路茜叫喊,惊恐万状。“嘘嘘!兵士们在磨刀霍霍,”劳雷先生说。“这地方现成了公产,用作军械库,我亲爱的。”
一共又来了两次,最后一次最微弱的,阵发的声音。不久,渐渐天明,他轻轻地解脱了拉着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看外面。一个男人——满身血污,好像一个受了重伤的士兵在战场上爬动似的——正在从磨石旁的过道上蠕动过来,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看周围。不久,这疲惫不堪的杀人狂在微亮之中看见爵爷的马车,缓缓地,摇摇晃晃地走到那豪华的马车前,爬进车里,砰的一声将他自己关在里面,仰坐在锦绣垫子上休息。
宏大的磨石——地球——已经旋转过来,当劳雷先生再将视线投向窗外时,红日已经辉照庭院了。然而,那渺小的磨石却在清早孤独地立在那里,它上面布满的红色并非太阳所赐,非太阳所能抹去这血色。
3阴影
当业务运行的时候,在劳雷先生的营业心里首先产生了要考虑的问题之一是:——他无权收留一个被监禁的流亡者的妻子在银行里,为了路茜和孩子,他冒着失去自己财产、安全,乃至生命的危险,不过他毫不犹豫;但是他所主持的这大公司却不是他自己的,并且他一向忠于职守,严格经营。
开始,他想到德法格,并打算去拜访酒店,同时要老板告诉他这动乱期间,城里什么地方是最安全的居住地。然而他又放弃了这种念头,德法格住在骚动最大的地区,而且毫无疑问,很有势力,深处危险的活动之中。
已到中午,医生还没有回来,况且每一分钟的延误都会危害台尔生银行,劳雷先生刚去同路茜商量。她说她的父亲说过要在银行附近租一间临时寓所,因为要使银行业务继续运行而不受影响;同时,要料到纵使将查尔斯释放出来,也不希望有可能离开这城市。劳雷先生特意出去寻找这样的公寓,最后找到了一个认为是适合的寓所,位于高处的僻静街道,已人去房空,是阴森森的方形建筑,百叶窗已全关闭,看样子是被弃掉的家宅。
劳雷先生立刻把路茜和她的孩子以及普洛斯女士搬到那寓所去,尽量让他们过得舒适,使他们得到更多的享受。他把杰里留下来护卫他们,放在门道上应付各种烦事,抵挡各种冲撞,然后他回来办自己的事务。他为他们感到烦躁不安,悲叹不已,对于他来说,时间慢腾腾地,迈着沉重的步子拖延过去。
时间在消磨着,也在消磨他的时光,直到银行关门的时候。他又回房独坐,思索着第二步如何走,突然听到台阶上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叫他的名字。
“鄙人正是。你认识我吗?”劳雷先生说。
这是个头发黑鬈,体格健壮的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用同样的腔调重复了他的话:
“你认识我吗?”
“在什么地方我曾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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