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称呼现在是由法令规定了的。不久之前,这只是随意在较为彻底的爱国者之间使用;但现在已成为公法了。
“又来了,女公民?”
“你看见了,公民!”
锯木人,一个过分矫揉造作的小男人(曾作过修路工人);看看监狱,指着监狱,又将十个手指当作栅栏似的遮住他的脸,笑嘻嘻地从指缝间偷看。
“但这不关我的事,”他说着,而且继续锯木。
第二天他正寻找她,一见她便开口。
“怎么?又来了,女公民?”
“是的,公民。”
“啊!孩子也来了!我的小女公民,这是你妈妈吗?”
“我可以说是的吗,妈妈?”小路茜紧贴着她低声询问。
“行,乖乖。”
“是的,公民。”
“啊!但是这不关我的事。我的工作才是我的事。瞧我的锯子。我叫它是我的小格洛提。啦,啦,啦,啦,啦,啦!就锯下他的头来!”
正当他说的时候一块木柴掉下,他将它扔进篮子里。
“我把我自己叫做木柴格洛提的参孙。再见这里!罗,罗,罗,罗,罗,罗!就锯下她的头来!现在,锯小孩,嘀克,嘀克;噼克,噼克!头被锯下来了。全家!”
当他又将那两块木柴扔进篮里的时候,路茜发抖了,但是,她们在锯木人工作时,不可能不遇见他。所以,为讨他的好意,她常先打招呼,每次给他酒钱,他乐意接收了。
他是一个喜欢询问的家伙,不过,有时她完全忘记了他,望着监狱屋顶和栅栏发呆,她的灵魂早飞到她丈夫那里去了,待到她醒悟时,她发现他瞧着她,他的一个膝盖跪在凳上,锯子也停了下来。“但是这不关我的事!”他在这种时候通常这样说,又立刻生气勃勃地拉起锯子来。
路茜每天都在这地方呆两个小时,而且,离开时都吻吻监狱的墙壁,这的确苦了她,无论任何天气,在冬天的霜雪里或是春天的寒风里,在夏天的烈日下,或是秋季的冷雨里。令她唯一宽慰的是:在五次或六次中她的丈夫可以看见她一次(她的父亲告诉她的),或许两三次;或许一个星期,乃至半月都看不见。只要他能够,或者曾有机会看见,她就满足了,为了这种可能性她愿意每周都去等七天。
路茜这样专心致志地守候到十二月,与此同时,她的父亲继续硬着头皮经过种种恐怖。在一个稀薄的雪花飘落的午后她依然去到那暗角里。这是一个狂欢的日子,也是一个喜庆的节日,当她走过这街道时,她看见家家户户都装饰着短矛,矛上戴着小红帽,也有挂着三色带的,上面还写着标准的字体(多半用三种颜色写成):“不可分割的一个共和国,自由,平等,博爱,否则死亡!”
锯木人的简陋的铺子是如此窄小,整个铺面也不能给这标语提供合适的地方。然而,他请人来替他瞎画而成,把“死”字勉强地挤在里面。在他的屋顶上,竖立着短矛,矛上戴着小红帽,这是好公民的象征,在窗子里他陈列着他的锯子,锯上写了“小圣格洛提”——因为在那时,这伟大的“锋利女性”是特别被崇敬的。他的铺门关着,表明他不在,这使路茜松了一口气,她独自在那里等候。
她不久就听见一阵骚动和叫喊朝她冲过来,可见他并未走远,这使她惶恐不安。一会儿之后,一大群人如蜂而至,来到监狱墙角周围,其中就有锯木人和复仇手牵着手。人数可能不少于五百,一个个手舞足蹈,好像五千群魔乱舞,歌声一片,但无别的音乐。他们边跳边唱着流行的歌曲,其节奏异常猛烈,好像在咬牙切齿似的。男人和女人跳,女人和女人跳,男人和男人跳,都是随意凑合,凌乱不堪。开始,他们仅仅是粗俗的小红帽和破乱的羊绒衣的一阵风暴,但是,当他们挤满了那地方,跳到路茜身边的时候,他们便出现鬼蜮狰狞,群妖狂舞。
他们前行,后退,相互击掌,互相碰头,独自旋舞,手拉手成对旋转,直到许多人倒下。每当那些人倒下时,其他的人便手拉手形成一个圈,又一致旋转;然后大圈子分裂成两个或四个小圈,各自旋转,旋转,突然一齐停止,又重新开始,拍手,碰头,分裂,向另一方向旋转。忽然又全停止,歇息片刻,重新打拍子,在路上排成纵队,低垂头,举起手,猛扑过去,尖叫着离开。即使看打仗的情景也不会有这种妖舞的一半令人恐怖。很显然,这是人性沦落的行为——本来是纯正无邪的东西却变成了恶作剧——曾是一种有益健康的娱乐却变成了激怒血液,精神紊乱和情感冷酷。这一切使显然美好的东西变为丑陋,使善良变成邪恶,一切全被歪曲。少女胸部裸露,美少年被挤得神魂颠倒,还有在这血污的泥路上的装腔作势的轻柔细步,这无疑成了分崩离析时代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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