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风暴踪迹

双城记[电子书]

“我从来没有见过被压迫的感情像熊熊的火焰迸发出来。我以为这火焰定潜在人民的某处;直到亲眼见到这濒临死亡的少年,才知道它的迸发究竟在何处。

“‘医生,后来我的姐姐结婚了。她嫁了她所爱的男人,后来那可悲的男人生病,所以她在我们的草屋里照顾和宽慰他,这茅草屋就像狗窝似的。她结婚不到几周,那人的兄弟看见她有几分姿色,要那男人将她租借给他——我们这种人的夫妻算什么呀!他不反对,然而我的姐姐是善良纯洁的,如同我一样对他的兄弟恨之入骨。后来他们两个采取什么手段迫使她的丈夫又劝说她答应呢?’

“曾注视着我的那少年的眼睛渐渐转向那两个旁观者,并且从他两个的脸上表情可知他的话是实实在在的。甚至现在巴士底狱中,我也依然能发现相反的两种自尊心的相互对抗;贵族的骄横与蔑视,而农民的受迫害的积怨和复仇的怒火。

“‘医生,你知道,贵族有权把我们这贱狗驾在大车上,鞭策我们。所以他俩驾住他,鞭打他。他们有权指令我们整夜为他们守护田地,不许青蛙发出叫声,以免干扰他们的酣睡美梦。他俩要他夜间站在毒雾里,直到白天回来拉车。但是他还是不愿逼迫她。不!有一天中午,他解下车驾,设法寻找东西吃,在时钟敲响十二下的时候,每一下他哭喊一声,就死在她怀里。’

“谁也不可能保住这少年的生命,除了决意要申诉和报仇雪恨的潜力外。他勉强支撑着那微弱的生命,抵抗着那日渐迫近的死神的阴影,并且依然紧握着右手,按住伤口。

“‘后来,得到这人的同意和帮忙,他的兄弟将她抢去了;我想她一定对他的兄弟讲了她应说的话——说了什么,医生,假如你现在不知道,你不久便会知道的,——他的兄弟硬将她抢走了,这是为了片刻寻欢作乐。在路上我看见她过去。当我把消息送回家去的时候,我的父亲伤心透了;他沉默无语,尽管心事重重。我把我的妹妹(还有其他妹妹)带到离开这人权力之外的地方,在那里,至少她绝不是他的家奴。然后,我跟踪到此,昨夜我爬了进来——一只贱狗,可是我手里有把剑——那高厩楼窗在哪里呢?它大概在这附近吧,是吗?’

“房间暗淡而他的视力衰弱,他周围的世界正越变越小。我看看他的周围,发现那些各种干草撒满地板,仿佛这里经过一场搏斗。

“‘她听见我的声音,并且跑了进来。我告诉她不要接近我们,一直等到他死了之后。他开始进来,丢给我一些钱,接着又用马鞭鞭打我。尽管我是一只贱狗,也反过来打了他,他因此而拔出剑来,他拔剑自卫——用尽全身力气刺杀我,让他把那染着我的贫贱的血的剑随意折断成几片吧!’

“几分钟前,我在干草里碰巧看见一把断剑的碎片。虽然,那武器是贵族所用。在另一处有一把旧剑,好像是士兵所用。

“‘现在将我扶起来,医生,将我扶起来。他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我说,扶起那少年,想到他说的是那兄弟。

“‘他!贵族都是傲慢的,他害怕见我。刚才在这里的那人呢?请把我的脸转向他。’

“我按照他的要求,把他的头抬起来放在我的膝头上。然而,此刻他具有一种特别的潜在力量,完全由他自己站立起来了;我也不得不站起来扶着他。

“‘侯爵,’少年说,睁大眼睛看着他那个方向,而且举起右手,‘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报应的,那时我会向上帝祈求清算你们这万恶的族类所犯的全部罪行。我用血来画十字在你身上,以表明我的决心。到了该向你们清算罪恶的时候,我恳求上帝惩罚你们兄弟,这坏种之中最坏的,并要承担一切罪责。我用血在他身上画十字,以表明我的决心。’

“他两次把手放在他的胸部的伤口上,又用食指在空中画了十字。他还竖着食指站了片刻,而当食指放下时他也倒下了,我轻轻将他放下时他已离开了人间。****

“当我来到那年轻女人的床前时,我见她依然用相同顺序的数字继续那念语。我清楚地知道这或许会继续几个钟头,或许直到死才停止重复她的念语。

“我又给她吃了几次药。在她的床边一直坐到深夜。她那尖声的叫喊没有一丝减弱,说话的顺序和音节没有错的。依然喊道,‘我的丈夫,我的父亲,和我的兄弟!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哈唏!’

“从开始见她讲话时起,这种状况持续了二十六个小时。我来去两次,守在她身边,这时她的声音颤抖,显得模糊起来。我竭尽全力抢救,然而她渐渐昏迷,躺在床上如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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