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风暴踪迹

双城记[电子书]

“你把我的编织物带去,”德法格太太说,把它放在她的副官的手里,“替我把它放在我常用的座位上。替我保留我常用的样子。你们笔直到那里,因为今天或许有更大的集会。”

“我乐意从命,”复仇欣喜地说,而且报以一吻。“你不会迟到吧?”

“开始前我一定到场。”

“赶在囚车之前到吧。你一定要去呀,我的灵魂!”复仇追在她后面说,因为她已经上了街,“在囚车到达之前呀!”

德法格太太轻轻地招手,表示她已听见,准会按时到达,然后步入泥地,绕过监狱高墙暗角。复仇和法官目送着她,非常赞美她那漂亮的身材及超群的品德。

那个时代使许多女人变坏,变得残酷无情,但是没有一个女人比此时走在街头的这冷血女人更为可怖的了。这女人本来会使别人一见面就看出她的素质:一种坚强无畏的性格,精明而敏捷,决心的果敢,美貌之超凡,这美貌使其本人更加坚定和对敌人的仇视。动乱的时代一定会把她高举起来,无论何种状况下。况且,自幼年开始,她就被蹂躏,因而她的阶级仇恨根深蒂固,只要机会一到她就会成为一只母老虎了。她是绝对不会有爱怜之心。假如她原先具备这样的德性,那早已毁之殆尽了。

一个无辜的男人为了他的祖辈的罪责而被处决,在她的眼里如灯熄烟灭;她只看他们,而并不看他。他的妻子成为寡妇,他的女儿成为孤儿,在她的眼里算不了什么;甚至这样惩处还嫌不够,因为他们是她的天敌,她的猎物,生存权利掌握在她手里。任何对她的乞求怜悯都是徒劳的,甚至她对自己也是无情的。如果在她所经历的那许多斗争中她被打倒在街头,她也不会流一滴泪;如果明天她被砍头,她除了想要使她受刑的人同她交换地位的残忍心愿外,是不会有任何软弱的感情。

德法格太太在她那陈旧的长衣之下藏着这样一颗心。随便怎样穿着的长衣,在她的身上都是具有魔力的,而且是合适的。她的黑发在那粗陋的红帽子下面显得格外浓密。她的胸前衣襟里隐藏着一枝实弹手枪。还有腰间藏着一把锋利的尖刀。这样打扮着,德法格太太神气十足地沿街走去,就像她自幼惯于光着腿脚走在棕色沙滩上的那种轻步敏踱的姿态。

昨夜,那长途马车正备齐待发——等待着那最后一位乘客——普洛斯女士,而要把她载进车里的确有难度,这使劳雷先生大费脑筋。不但要避免车子过多超重,而且必须减少检查所花的时间;因为他们逃脱必须节省每一分钟和争取时间。经过一番紧急的思考之后,他终于建议普洛斯女士和杰里——他们都有离开巴黎的自由权——留到下午三点,乘坐当时最轻便的车子起程,也不会受到行李的拖累。他们不久完全可以赶上那长途马车,然后超过它,作好雇马车的准备,利用夜间宝贵时间赶路;因为拖延时间是很可怕的,这样做是有利的。

普洛斯女士表示欣然同意。因为明白了采取这样紧急措施的必要性。她和杰里目送那马车起程,而且明白了索罗门送来的是谁,此时,他们胆战心惊地熬过十多分钟。正当他们抓紧办理追赶前车的各种手续时,德法格太太正穿过街道,逐渐接近那几乎没人居住的住所,此时,他俩还在那里商谈。

“克伦邱先生,现在你在想什么?”普洛斯女士说,她万分焦虑,以至几乎不能说,不能站,不能动,或者几乎活不下去了,“我们不要从这庭院里动身,你认为怎样?另一辆马车刚从这里离开,这会引起怀疑。”

“我的意见,女士,”克伦邱先生回答,“你是对的。我赞同你,不管对或是不对。”

“我们所爱的人的恐惧和希望使我们几乎弄得发疯,”普洛斯女士说,嚎啕大哭起来,“我简直想不出任何计划。你能想出什么计划吗?我的亲爱的好克伦邱先生。”

“关于将来的生活方针,女士,”克伦邱先生回答,“我希望如此。至于现在,我不想使用我这老天保佑的脑袋。女士,在这危急关头,你愿意让我记住两个誓约吗?愿意让我把我的希望记录下来吗?”

“噢!发发慈悲吧!”普洛斯女士叫喊,还在痛苦,“立刻记下来,并把它们痛痛快快地讲出来,要像一个地道的男人一样。”

“第一,”克伦邱先生说,总是发抖,脸色苍白而庄严,“要是那几个可怜的人能顺利走掉,我就永远不再干那个,永远不再干!”

“我完全相信,”普洛斯女士回答,“你永远不再干,无论是什么,我求你不要更加特别地提及那是什么事。”

“是,女士,”杰里回答,“我不会对你提及的。第二,要是那几个可怜人好好走掉,我永远不再干预克伦邱太太下跪祈祷,永远不再干预!”

双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