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风暴踪迹

双城记[电子书]

“我那一天特别忙,直到深夜还没有写完那封信。第二天清晨我提前起床完成了那封信。记得那一天是那一年的最后一天。那一封刚写完的信还摆在我面前桌上的时候,听说有一位太太等着想见我。****

“我现在越来越心力衰弱,不能写我自己想要写的东西。天色阴冷黑暗,感觉麻木,忧心忡忡,如磐石所压。

“那太太年轻美貌,令人怜爱,但看样子不会长寿。见到我她异常激动,并说她是厄弗里蒙得侯爵的妻子。我很快联想到那受伤少年称呼那老大的名字,以及那肩巾上的‘厄’字,很容易地回想到这位侯爵就是我最近见到的那位贵族。

“我的记忆依然准确,但是我写不出我和他之间的谈话。我猜测我已被人更严加监视,然而我真不清楚什么时候我被监视的。她半猜半看,知道她的丈夫所干的坏事的主要事实,还有我被邀请诊断的情况。但她并不知道那女子已离开人世。她备感痛楚地表白她想秘密地对她表示一点女人的同情心。她明白许多受害者对这一家人怀着深仇大恨,她希望让这家人避免天理难容的谴责。

“她有充分理由断定那年轻女人有一个妹妹仍然活着,而她的最大愿望是支助那妹妹。我所能让她知道的是有这样一个妹妹,其它情况一无所知。她希望我能告诉她的姓名和地址,这是她来看我并给予信赖的原因。然而,直到这惨淡的时刻,我对这两点毫无知晓。****

“‘纸片不够使用,昨天被拿走一张,而且还对我警告。今天我要写完我的记录。

“她是一个慈善的太太,她的婚姻是不幸的。她那兄弟不信赖她,讨厌她,并且他以他的全部势力来对付她,因此,她有何法呢!她害怕他,也害怕丈夫。当我送她出门时,见一个两三岁的漂亮男孩在马车里坐着。

“‘为他的缘故,医生,’她一边流泪指着那孩子一边说道,‘我要尽力做些补救之事。否则,这种家境的恶报会使他永远不会发达。我总有预感的阴影潜在心中,假如不采取别的诚心诚意赎罪办法,总有一天会由他来偿还。假如我能找到那妹妹,我要告诉他人生的第一义务是把我自己所遗留下的少数钱币和珠宝——全部捐献给这被害家族。也为了纪念他已逝母亲的同情与慈悲。’

“她吻了那孩子,抚摸着他,说,‘这是为尊敬你自己,你愿意听从吗?小查尔斯?’那孩子欣然回答,‘愿意!’我吻了她的手,她立即把这孩子抱了起来,深爱地抚摸着他。此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她说出她的丈夫的名字,是由于他断定我已知道,然而我没有把它写在我的信里。我封好信,当天我亲自把它送去,而没有托什么人办理。

“那一年的最后一夜,快九点钟,一个穿黑衣服的男子敲我的门,说要见我,并慢步轻脚地跟着年轻仆人蔼尼斯特.德法格走上楼来。当我的仆人走进房里的时候,我和我的妻——噢,我的妻,我心爱的妻!我的年轻而美貌的英国妻子——坐在房里,看见一位男人不声不响地站在仆人背后,他应该呆在房门之外。

“他说,圣荷诺勒路有急病救医。要我不能耽搁,他的马车在外等候。

“马车将我送到这儿,送到我的坟墓里。当我辨清房屋时,有人用一块黑色围巾紧紧蒙住我的嘴,这是从我背后干的,他们绑住我的手臂。那两兄弟从暗角里走过马路来识辨我,并作了手势。侯爵从他的衣袋里拿出我所写的那封信给我看,就用那提灯的火将它烧掉,并用脚毁掉那纸灰。一言不发。我被带到这儿,带到我的活生生的坟墓里。

“在这些恐怖的岁月里,假如上帝欣然启发那两兄弟之一的残忍之心,让我知道有关我爱妻的一点消息——只要让我知道她的无论生死都可以——那么,我或许会认为上帝并没有将他们抛弃。但是,现在我相信那用血写成的红色十字标记对于他们是生死攸关的了,他们无法享受上帝给予的慈悲。我,亚历山大.梅尼特,是一个不幸的囚徒,于一七六七年最后一夜,在忍无可忍的痛苦中,对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孙进行了控告,从而使他们这一家族的最后一位继承人最终有一天必须承受一切罪责。我向天地控告他们。”

一阵可怕的声音随着这文件宣读的结束而猛然升起。这渴求和急切的声音除了表明血的深仇外别无它意。这文件的叙述唤起那时代最深的复仇烈焰,因此,在这国度里没有一个人不为之折腰。

德法格夫妇为什么不早在法庭上和这些旁听群众到来之前宣读这文件,不连同攻破巴士底狱时所获得的别的纪念物一道宣布,其原因是要藏起来等待时机,这无须说明。同时也无须说明这积怨甚多的家族早已被圣安东尼人们所唾骂,注定要记入死册。在此时此地道德和奉献没有支持他反对这种控诉,然而他也从没践踏过这一事实。

双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