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雷先生对于银行怀着不安的心情,又有些茫然不清,这是由于他的敏感与惶惑所致;总感到某种重大变动要来袭击它。银行已完全戒备,他站起来,想要走到守护它的那些可靠的看守人中,这时他们房门突然开了,走进两个人,他一见便惊恐万状,立即退缩。
路茜和她的父亲!路茜向他伸开双手,依然带着多年前的那种诚恳的表情,精神高度集中而又紧张,似乎是特意显示在她脸上,这在她的一段生活中表现出活力。
“这是怎么回事?”劳雷先生喊叫起来,屏着气息,显得惶恐不安。“什么事?路茜!梅尼特!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为什么?”
她的脸色苍白而又显得茫然,呆呆地瞧着他,猛扑进他的怀抱里喘息着说道,“噢,我的亲爱的朋友!我的丈夫!”
“你的丈夫,路茜?”
“查尔斯。”
“查尔斯怎样?”
“在这里。”
“在巴黎这儿吗?”
“已经到这里几天了——三四天——我说不清——我的心绪很乱。为了行使仗义的使命他瞒着我们来到这里;他在城门口被扣后押送到监狱里来。”
老人(劳雷)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差不多同时,大门铃响了,人声和脚步声阵阵涌入庭院。
“这是什么声音?”医生说,转向窗子。
“不要看!”劳雷先生大叫。“不要往外看!梅尼特,生命危险,不要打开百叶窗!”
医生伸手将窗子关紧,带着冷静的,充满勇气的微笑:
“我的亲爱的朋友,在这城里我曾度过一段让人难忘的生活。我曾是巴士底狱的囚犯。在法国,在巴黎,凡是知道我在巴士底狱做过囚犯的爱国者是绝不会骚扰我的,不仅如此,他们还会热忱地拥抱我,或兴冲冲地将我抬举起来。我的过去的苦难授予我一种权力,因而我能通过城门,获得查尔斯的消息,并且平安到此。我预料到事情会这样,我自信我能帮助他摆脱一切可能的危难;我曾告诉过路茜——外面在吵什么?”他又将手伸向窗子。
“别看,”劳雷先生叫着,以严厉的声调。“不,路茜,我的亲爱的,你也不要!”他站起来搂着她,一下子抱住她。“别怕,我的心爱的,我敢对你庄严发誓我担保查尔斯不会受到什么伤害的,我不曾想到他会来到这最为不幸的地方。他在哪个监狱里?”
“拉佛斯!”
“拉佛斯!路茜,我的孩子,你以前是多么勇敢和能干——通常是勇敢而且能干的——而你现在该使自己冷静,听我的话吧;因为保持镇定比你所能想到的和我所能表达的都更重要。今夜不管情况如何,你都绝不能干什么好事,你简直不能出门。我这样说,因为我必须嘱咐你,你要为查尔斯做的事是最艰难的。你只得服从,镇静,安分。我一定要把你安置在这后面的房间里。你必须离开我和你父亲一会儿,不能迟疑,这是生死攸关的事。”
“我会听你的。我一看就知你认为我无能为力。我想你是对的。”
老人吻了她,又立刻将她送进他的房间里,锁上门,然后急忙回到医生面前,打开窗子,又打开一半百叶窗,携着医生的臂膀,一同向外看看庭院。
庭院里大约有四五十人,男男女女挤满了庭院。占有这房子的人们已让他们进来,他们也已冲了进来在磨石边工作;那磨石显然是为此目的而安放在此的,由于这里安静而方便。
不过,这样可怕的工人,这样令人可怖的工作!
那磨石带有两个柄,由两人发狂地转动着,他们仰起头,长发在脑后飞舞,那容貌狰狞,比戴着精野面具的野蛮人还显得残忍和可怕。假眉毛和假胡须贴在上面,那可怕面孔上充满血丝和汗水,全因狂叫而歪斜着,因兽性大发而又缺乏睡眠而涨红着双眼。当这伙恶汉在推磨飞转的时候,他们的乱发同时飞动,一会儿向前遮住眼,一会儿向后披在颈上。有些女人向他们嘴里倒酒,滴下的血,滴下的酒,还有磨石上迸发的串串火花,那种险恶的气氛好像充满了血腥和烈焰。这一群人里面没有一个是没有血污的生物,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一个推出一个到磨石前面,有些人上身裸露,肢体上沾满了污点;有些人衣衫褴褛,破布条上沾满血污;有些人穿戴着偷抢而来的妇女的绫罗绸缎的服饰,也染满了污渍。他们把斧头、尖刀、刺刀、长剑带到这里磨得锋利闪亮,全都染上红色。有些人带着缺口的大刀,还有各种破布条挂在腰间,布条全染成深红。一群狂徒们把他们的武器在磨石上磨出火花后,再挥舞着,直飞奔街上;他们的眼睛全是野兽般的血红——凡是未曾变为野兽的人见到这种眼睛,会宁愿少活二十年,用瞄准的枪将他们干掉。
第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