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雷阻止驿站长拉转他的马头进院子(那酒醉的爱国者镇静地坐在马鞍上瞧着,手里挽着那绳子),待到可以听见他声音时,便迅速说道:“朋友们,你们在欺骗自己,或者被欺骗了,我并不是卖国贼。”
“他撒谎!”那蹄铁匠吼叫着。“在那法令公布之后他就是卖国贼。他的生命是交给人民处置的。他那该死的生命不是属于他自己的!”
达雷看到群众的眼里闪出凶狠的样子,似乎就要扑过来揍他,此时驿站长已将他的马拉进了院子,两个护送者骑着马守护在两旁,并且驿站长迅速关闭那两扇破旧的大门。蹄铁匠用锤子敲打着大门,围攻群众发出不满的呻吟,但除此而已。
“那铁匠谈的法令是指什么法令?”达雷问驿站长,此时他谢过站长,并同他并排站在院子里。
“有一条法令是关于拍卖流亡者财产的,真的。”
“什么时候公布的?”
“十四号。”
“正是我离开英国的那天!”
“人们都说这不过是其中的一条,还有别的许多条咧——或许现在没有——要清除所有流亡者,凡是归来者都要处死。那位说你的生命不是你自己的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现在还没有这些法令吧?”
“我知道什么!”驿站长说,耸耸他的肩,“或许已经有,或许将会有,都一样。你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在马厩房里的一堆干草上歇息,直到深夜,当镇上夜深人静时,他们才骑马上路。一路上他发现许多熟悉的事物都发生了奇特的变化,这使他的古怪旅行显得虚幻,简直有点像做梦。经过漫长寂静地催马前行,奔驰过艰难的道路之后,一排简陋的茅舍出现在他们面前,在暮色中依然可见,透过依稀的灯光,在黑夜的死寂中行人像鬼似地晃动其间;手拉手地围绕着一棵枯萎的自由树,或集聚一团唱起自由之歌。然而,那一夜幸运的是波伐人都已安睡,他们才得以顺利前行,又进入荒寂之中,马蹄嗒嗒,奔驰在不合时令的冷湿之中,穿过荒年的贫瘠土地,时儿见焚宅残骸,时儿见爱国者巡逻伏兵突然出现,飞速驰来,拦住行路。
曙光终于照着巴黎城边的这伙游人。栅栏紧闭,戒备森严,此时他们骑马来到巴黎城下。
“这犯人的证件呢?”一个态度坚硬的权威人士问,这人是由卫兵请出来的。
查尔斯.达雷当然被这不顺心的话所刺激,立即要求发言人注意他是法国公民,完全是自愿旅行,因为乡村里闹出不靖之事,故不得不付钱请兵护送到巴黎。
“怎样,”那人重复道,毫不注意他究竟在说什么,“这犯人的证件呢?”
那醉酒的爱国者原来把证件放在他的小帽子里,此刻拿了出来。那位权威人士看过盖白勒的信,显出不安和惊诧,并且仔细地注视着达雷。
不过,他一言不发,离开达雷和护送者,走进卫兵室去了,而他们只得骑马停在城门外边,查尔斯.达雷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情况下,向四周环视,看见城门由兵士和爱国者联合守卫着,后者多过前者;还有农民和农民运送粮食的车辆,当然容易进,但出城困难,哪怕是最憨厚的农民也很难过关。男女成群,人数众多,加上各种牲畜和车辆,全在那里等候放行;然而向来这种检察是滴水不漏的,因此,人们只能慢慢走过那栅栏。有些人躺在地上睡觉、吸烟、围着聊天,或者徘徊不定,因为不知等多久才轮到受检过关。大家都戴着同样的红小帽、三色章。
达雷坐在马鞍上,观察这些情形,大约半点钟左右,突然发现这个有权威的人物又出现在面前,并且指挥卫兵们打开栅门。接着,他将写好的收条交给一个清醒的,另一个醉酒的护送者,并且唤达雷下马。那两个爱国者拉着疲惫不堪的马,转身跃上,便离城远去,而达雷下马听命。
他跟随着一个带路人走进卫兵室,闻到一阵酒气和烟味。一些士兵和爱国者有的站着,有的躺着,有酣睡的,也有醒着的,有醉酒的和不醉的,半醉半醒的等等。卫兵室处于半明半暗的状态之中,由于夜间油灯光逐渐减弱,加上阴沉的白昼。一个粗野的黑脸军官正在检查审阅摆在桌上的一些文件。
“公民德法格,”军官对达雷的管理者说,同时抽出一张纸记下,“这就是流亡者厄弗里蒙得吗?”
“正是这人。”
“厄弗里蒙得,多少岁?”
“三十七岁。”
“结婚吗?厄弗里蒙得。”
“结婚了。”
“在何处结婚?”
“在英国。”
“好,你的妻子现在何处?厄弗里蒙得。”
“在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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