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睡到七点他才醒过来,又向街上走去。他朝着圣安东尼方向走去时,便停在一家商店的窗前,在一面镜子前打量了一下自己,整理了一下那有些松弛的领带和衣襟,以及那蓬乱的头发。然后,他一直走到德法格的酒店前,并走了进去。
在酒店里除了见到雅克三外,没看到别的顾客,雅克三就是那手指不停而且声音嘶哑的人。这人——他见过他坐在陪审席上——正站在小柜台前面喝酒,同时和德法格夫妇聊天。复仇在一旁帮腔,就像是这店里正式职员似的。
卡登走进去坐下来,(用含糊不清的法语)说要一小杯酒。德法格太太随便看了他一眼之后,就仔细地看了又看,然后走到他面前问他想要点什么。
他重复说了他说过的话。
“英国人吗?”德法格太太问,便竖起她的黑眉毛,显出疑惑的样子。
瞧了瞧她之后,他似乎一个法文单词也说不出来,但依然用很强的外国腔调答道,“是的,太太,是的。我是英国人!”
德法格太太回到她的柜台去拿酒,同时,当他拿起一份雅克党刊物,装出用心阅读而显得迷惑不解的样子的时候,听见她说,“我向你发誓,真像厄弗里蒙得!”
德法格给他酒,并向他问候晚安。
“什么?”
“晚安。”
“噢!晚安,公民,”他斟满他的酒杯:“啊!好酒。我为共和干杯。”
德法格返回柜台边,说道,“不错。有点相像。”而他的太太严厉地反驳,“我要说很相像。”雅克三温和地说,“太太,看你,你是多么关心他呀。”那态度亲切的复仇笑着补充说,“是的,我相信!你多么高兴地渴望能明天再见到他呀!”
卡登用他的食指指着他的文件的一字一句,故意装出一心一意的样子,慢慢地看着。他们都用臂膀撑靠在柜台上,紧挨着一起,低声细语。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全盯着他,没有使他从对雅各宾党言论的注意力那里转移开来,此后,他们又继续谈论着。
“太太说的是真话,”雅克三说。“为什么停下来?本可大规模干哪。为什么停下来?”
“好,好,”德法格解释说,“任何事情必须有个休止。总而言之,问题还要闹到何种地步呢?”
“斩草除根,”太太说。
“太妙了!”雅克三发出嘎嘎的叫声。复仇也倍加赞同。
“根除是妙论,我的妻,”德法格说,很是烦恼,“一般而言,我并不反对。但这位医生已吃尽了苦头;今天你已见到他了;当宣读文件时,你可察觉到他的脸色了。”
“我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太太重复说道,显出蔑视和恼羞成怒的样子。“是的,我注意到他的脸色。我已察觉到他的面孔不是共和国朋友的面孔。让他小心他的面孔。”
“那么你已注意到,我的妻,”德法格乞求地说,“他的女儿的痛苦必定使他苦恼不堪!”
“我已观察过他的女儿了,”太太重复,“是的,我已注意到他的女儿,而且不只一次。今天我留意过她,从前我也留意过她。曾在法庭上我留意过她,在监狱旁的街道上我注视过她。让我就举起我的手指吧!——”她好像(那故意装出看文件的偷听者觉得)举起了它,又咔哒一声落在她面前的壁架上,仿佛是一把斧子砍下来。
“这位女公民是超人!”那陪审官嘎声说道。
“她是天使!”复仇边说,边拥抱起她。
“至于你,”太太接着说,不留情面地望着丈夫,“假如依从你——幸亏并没有听你的——到现在你想救助那人的念头依然存在。”
“不!”德法格表示抗议。“即使是举杯之劳我也不干!然而我会就此罢手。我说,到此为止。”
“雅克们,你们知道,”德法格太太愤怒地说,“我的小复仇,你也知道,你们俩都明白!听着!我早已将这一家族的残暴和压迫的各种罪证记录下来了,就因为这,他们注定要毁灭和根除掉。你们问我的丈夫,是这样吗?”
“是的,”德法格同意,并未有被问。
“在这伟大的年代开始,正当巴士底狱被攻破之时,他发现了今天所宣读的那文件,并将其带回家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就在这地方,这灯下翻阅它。问他,是这样吗?”
“是的,”德法格同意。
“那一夜,读完后灭了灯,当一束束阳光从上窗射进来时,我说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他。问他,是这样吗?”
“是的,”德法格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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