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几瓶药打开,嗅了嗅,并且把塞子放在嘴皮上尝了尝。假如除了麻醉剂之外我用任何本身有毒的药品,我就不会这样做。
“‘你怀疑这些药吗?’老二问。
“‘先生,你看,我正用它们。’我少许回答。
“花了很大气力,我才使这女孩吞下给她的药丸,我想过一会之后再给她吃,并且等着看药丸的效果,所以我坐在她床边。有一个胆怯的妇女(楼下那人之妻)在伺候着,此时退避角落里了。这住宅阴湿荒凉,陈设简单——长期无人居住,现在有人住也是暂时的。窗上钉着某种厚重的旧帏幕,可挡住一些喊声。叫喊仍然照旧在继续,‘我的丈夫,我的父亲,和我的兄弟!’从一数到十二,然后‘哈唏!’迸发出猛烈的疯狂,所以我不解开她的手上的绑带,不过设法使手臂不那么疼痛。在这种病症中唯一的希望是我的手在她的胸口使她有所镇定,使那身体有片刻安宁。叫喊是无法平息的,那喊声好像钟摆一样有规律。
“由于我的手有这种神效(我假定),我曾在床边坐了半点钟,那两兄弟也在那里照看,然后老大说道:
“‘还有另一个病人。’
“我吃了一惊,问道,‘是急症么?’
“‘最好你自己去看吧,’他不慌不忙地回答,接着便拿起一盏灯。****
“还有一个病人躺在一间二层楼的后楼里,也许是马厩顶楼吧。里面有一段泥塑的顶棚,棚以外是空的,通向瓦盖的屋脊和梁。这地方的一部分储藏着各种草类、柴捆,和沙上有一堆苹果。我必须经过这地方,才可能到别的地方。我的记忆是毫不含糊的,非常准确的。在我被囚的第十个年头的十二月,在巴士底狱的牢房里,我还能记起一些细节情况,今天看见这一切,就像那一夜我看见它们一样。
“在一堆干草上躺着一个英俊的少年公民,他头下枕着一个褥垫——最多不过十七岁的样子。他仰躺着,紧闭着牙关,右手抚着胸口,直勾勾的、发光的两眼盯着上面。当我弯起一只膝盖跪在他面前时,我发现不了他的伤口在何处,但我发现他受了致命的刺伤,正在垂危之中。
“‘我的可怜的孩子,我是医生,’我说,‘让我瞧瞧。’
“‘我不要看,’他回答,‘由它去吧!’
“伤口正在他的手下,我尽量设法要他把手挪开。这是在二十至二十四小时之前被剑刺伤的。即使给他立刻医治也无法拯救他的生命,他也在死亡的边沿。当我转眼望着那老大时,见他低头望着那濒于死亡的英俊少年,好像他是一只受伤的小鸟,或家兔,或野兔似的,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的同类。
“‘怎么会这样?先生。’我说。
“‘一个发疯的狗杂种!一个农奴!他威胁我的兄弟,就倒在他的剑下——好像一个上流人一样。’
“这种回答毫无人情,伤感和同情。发言者好像认定这与人不同种类的生物死在那里是不大容易的事情,假如按他所属的虫类那样静静地死去,那就更好了。他对这少年,或他的命运是不会有什么同情之心的。
“当他谈话时,少年的眼睛慢慢转向他,然后又缓缓地转向我。
“‘医生,他们是很骄狂的,这些贵族,但我们这些贱狗有时也很骄傲。他们掠夺我们,凌辱我们,毒打我们,杀害我们;不过,我们有时也会有一点自尊心。她(在叫喊)——你看见过她么?医生。’
“尽管由于远离,这叫喊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可以听见的。他说起时,好像她就躺在我们身边似的。
“我说,‘我看见过了。’
“‘她是我的姐姐,医生。这些贵族,多少年来,在践踏我们姐妹们的贞操与品格,但我们之中依然还有正派的好女子。我知道,而且曾听我父亲说过。她是一个好女子。她已经与一个好青年订婚:他的一个佃户。我们全是他的佃户——站在那边的人的佃户。另一个是他的兄弟,最坏的家伙。’
“就体力来说,这位少年连说话都很费力;但是有一种特别的精神力量支撑他,使他才有充满活力的谈话。
“‘站在那里的那人在劫掠我们,毫无同情地收租抽税,因为贵族占有我们这些贱狗;要我们为他无偿的劳动,还要到他的磨坊里去磨我们的谷子,必须用我们的谷子喂养他的家禽,而不许我们自己养一只家禽。即使偶尔有一点肉,我们也不敢吃,关起门窗,恐怕别人看见后将它掠夺而去——我们是如此被劫掠,遭捕猎,弄得贫穷万分。我们的父母因此告诉我们生儿育女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他最要祈祷的是我们的女人不会怀孕,使我们这种悲贱的种类自然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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