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风暴踪迹

双城记[电子书]

德法格太太轻蔑地望着她,但有些感到这位女士同自己不相上下。她看见一个坚忍不拔的女人立在自己面前,那硬邦邦的神情好像许多年前劳雷先生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她充分知道普洛斯女士是个家族的忠实朋友;而普洛斯女士也完全了解德法格太太是这家族的恶毒敌人。

“我要去那边,”德法格太太说,向着刑场那个方向稍稍一挥手,“他们在那里留着我的椅子,我的编织物也带去。我顺便来看看她,我想见她。”

“我知道你不安好心,”普洛斯说,“不管你怎样凶猛,我不会不反对你。”

各人说着自己本土的语言,谁也听不懂对方的话;两个人都很仔细地观察着对方,从面部表情和态度来猜测对方奇怪话的意思。

“这时候她藏起来回避见我是没有好处的,”德法格太太说。“好的爱国者知道她的用意。让我去见她,去告诉她我要见她。你难道没有听见吗?”

“假如你的双眼是折叠床的螺旋钳,那么我就是一张英国的四柱床,你休想钳动我的一个螺钉。不,你这十恶不赦的外国女人,我现在跟你拼了!”

德法格太太是不会理解这些土话的奥妙之处的,但是她显然感到自己受侮辱了。

“猪般的蠢女人!”德法格太太说,皱起眉头。“我不同你谈话,我要见她。去告诉她我要见她,否则,让开!让我进去搜寻她!”同时,她恼火地挥一下右手,作了一种解释的手势。

“我不想知道你那毫无意思的言语,”普洛斯女士说,“但是我想了解你是否猜到全部情况,或任何一件事,除了我身上的衣服之外,我愿将我所有的东西全送给你。”

她俩的眼睛相互紧盯着对方的。德法格太太一直站在普洛斯女士最初发现她时她站着的地方,未曾移动半步;现在她才向前迈了一步。

“我是一个不列颠人,”普洛斯女士说,“我要拼命。我觉得我自己算不了什么。我明白只要把你拖在这里时间越长,对于我的金虫儿在那里就希望越大。假如你敢对我碰一手指,我就拔光你头上全部的黑发!”

普洛斯女士一气急切地说完每一句话,而且在每句话中间摇摇头,瞪瞪眼睛。然而她生平并没有打过架。

但是,是感情的冲动给了她勇气和力量,她的眼睛几乎噙不住急于流淌的泪水。德法格太太是无法理解这种勇气的,满以为是怯弱所致。“哈,哈!”她笑了,“你这可怜的贱货!你算什么?我找那医生来说吧。”于是她大声叫喊,“医生公民!厄弗里蒙得的妻!厄弗里蒙得的孩子!谁都可以来和女公民德法格答话,就是这可厌的蠢货除外!”

或许是由于一片寂静,或许是从普洛斯女士脸上看出什么内情,或许是由于其它的某种猜疑,德法格太太感觉到他们已经离开了。她火速打开那三道门,并向门内探望。

“这些房间全是乱七八糟的,肯定慌忙地搬动过,地板上洒落一些零乱东西。你后面的房间里有没有人?让我瞧一瞧。”

“不行!”普洛斯女士说,她完全了解那要求,正如德法格太太了解这答话一样。

“假如他们不在这房间里,要是走了,那是可以将他们追回来的,”德法格太太内心里嘀咕着。

“当你不知道他们真不在房间的时候,你是不能决定是否追赶的,”普洛斯女士也想着:“只要我不让你明白,你就无法明白,只要我能拖着你,你就不能离开,不管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

“在街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我,我可以把你扯成碎片,不过现在我只要你离开那道门,”德法格太太说。

“在这僻静的庭院楼上只有我和你,谁也听不见,但愿我的体力能够把你拖住,你在这里的每一分钟,对于我的亲人值得十万金币。”普洛斯女士说。

德法格太太走到房门口。普洛斯女士忽然勇敢向前一把搂住她的腰,死死抱住不放。德法格太太的挣扎和拼搏都不中用,普洛斯女士凭着爱的力量——爱常常比恨更有力得多——抱紧了她,甚至在争斗中把她从地板上高举起来。德法格太太的双手拼命撕打着她的脸,但是,普洛斯女士低着头死死地抱着她的腰,紧搂住的强度比快溺死的人还要牢实。

不久,德法格太太的两手停止撕打,摸着她那被抱着的腰部。“它是在我的手臂底下,”普洛斯女士用沉闷的声调说,“你是脱不出来的,感谢上帝,我比你强。我一直把你抱到我们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时候!”

德法格太太把双手放到她的胸部。普洛斯仰面见到了是什么,就用力撞击它,撞出一道闪光和哗啦一声轰响,然后独自站着——已觉雾蒙眼花了。

双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