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世界把他从睡梦中召唤了回来,在他的面前展示出五彩斑斓,辉耀着千姿百态。回到苏合的老住宅里(尽管其中并无和那真实住宅相象的东西),充满自由与快乐,无法形容地轻松愉快。他又和路茜团聚,而她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他未曾离开过。一个忘却的瞬间,接着受苦,然后又回到她面前,直到死去,安息,还有那不知是生还是死的朦胧瞬间。在另一个忘却的瞬间之后,当他在那阴郁的早晨苏醒时,不知自己在何处,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突然领悟,“今天是我死亡的日子!”
所以,他曾这样熬过了许多个小时,直到那五十二个人头落地的日子。现在他十分镇定自若,希望能慷慨就义,以显英雄本色,此时在他清醒的思维中开始了一种新的行为,而且很难控制。
他从未见过将要结束他生命的那种器具。它离开地面多高,需要几步才能走上去,他要站在何处,他怎样才能接触到那东西,那东西是否会染红,他的脸要转朝那个方向,他究竟是第一个,或是最后一个呢,这一系列类似问题,不由自主地强行闯入他的脑海,一次又一次,无数次。这些并没带来恐怖,他也不觉害怕。当然,当这种时刻来临的时候,这些问题来源于想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一种奇怪的纠缠不休的欲望。这欲望同它所涉及到的飞速瞬间太不相称:像似他内心里某种其它精灵的好奇心,而并不是他自己的好奇心似的。
他一直踱来踱去,过了许多小时,时钟敲响了他再永远也听不到的点数。九点永远过去了,十点永远过去了,十一点永远过去了,十二点正要过去。同那最后使他困惑的反常的思想行为进行一番艰苦的争斗之后,他终于战胜了。他徘徊着,小声地自言自语,呼唤着他们的名字。这苦斗中的最恐怖的一场过去了。他寻思徘徊,力图摆脱那些不由自主的幻想,为他自己和他们作了祈祷。
十二点永远过去了。
他曾得到通知,最后时间是3点,而且他知道他会更早一点被提出去,因为囚车还要慢慢地,颠簸地驶过几条街道。于是,他决定每隔两个钟点鼓励他自己一次,两个钟点为一个关口,此后才能鼓励其他人。
他双手抱在胸前,有规律地来回踱步,俨然像一个男子汉,这同曾在拉逢斯走来走去的那些囚犯大不一样,他听到一点钟声已敲过了!他毫不惊恐。那一小时就如别的许多小时一样过去了。虔诚地感谢上帝使他恢复自控能力,他想,“不过只还有一小时。”然后又走来走去。
脚步声从门外石路上传来。他停了下来。
将钥匙放进锁里,开始转动。正当门开之前,或开门之时,有人小声地用英文说:“他从来在这里没见过我,我一向回避他。你单独进去,我在附近等候你,不要延误时间!”
门被迅速地打开又关上,接着有人便站在他面前,脸上露出微笑,面对面地,静静地望着他,一个警惕的手指放在嘴唇上,这是西得尼.卡登。
他的脸上显得容光焕发,特别异样的表情,以至开始那一瞬间,那犯人是他自己想象中的幻影。但是,他说话了,的确是他的声音,他拉起犯人的手,那是真的握手。
“在这世间所有人中,你万万没想到会见到我吧?”他说。
“我不能相信这是你。现在也无法相信。你不是,”——忽然猜测——“犯人吗?”
“不。我借机获得某种权力,控制了其中一个看守,所以我能站在你面前。她——你的妻子——要我来,亲爱的达雷。”
犯人用力地紧紧握着他的手。
“她要我来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一个最诚挚的,紧迫而又特殊的恳求,用你熟悉的亲切声音,以令人伤感的声调说出来的。”
犯人稍转动他的脸。
“你没时间问我为什么要带这请求给你,或什么请求;我也没时间告诉你。你就按说的办吧——脱下你的靴子,换上我的。”
犯人背后的一把椅子靠在牢房的墙下。卡登以闪电般的速度猛力向前,使他坐在椅子上,站着俯身脱掉他的靴子。
“穿上我的靴子。动手,穿呀,快!”
“卡登,我是无法逃出这地方的,是绝对办不到的。你不过是要和我一同被处死罢了。简直是发疯。”
“假如我要你逃走,那可以说是发疯,但我要求了吗?等到我要你出门时,你再说我发疯吧,呆在这里好了。把你的围巾和上衣都同我交换吧。你快换吧!让我把你头上的束发带子解下来,像我一样把你的头发披散开!”
他以惊人的敏捷,和超凡的意志及行动,强迫他作了这些交换。那犯人如同小孩似的任他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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