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包法利夫人[电子书]

“她能跟你们家太太比吗?”

费莉西泰见他老在身边打转,觉得不耐烦了。她比他大六岁,吉约曼先生的仆人泰奥多尔已经在追她了。

“你让我清静点!”她一边挪动浆钵,一边说道,“你还是去捣杏仁吧。老在女人身边蹭,坏小子,要想沾女人边,等你嘴上长毛了再说。”

“得,您别生气,我替您擦她的靴子。”

说着,他从壁炉框上拿下爱玛的靴子,上面全是泥巴——幽会地方的泥巴,手指一碰,就变成泥灰掉下来。他望着泥灰在一抹阳光里慢慢扬起。

“你还生怕擦坏了鞋!”厨娘说道。她自己擦起鞋来,才不这么讲究,反正东西一旧,太太就扔给她了。

爱玛柜子里多的是,穿一样扔一样,夏尔从来没有二话。

她认为应该送伊波利特一条木制假腿,夏尔掏了三百法郎照办。那假肢结构复杂,软木包头,弹簧关节,外面罩一条黑色长裤,下面配一只漆皮靴子。如此漂亮的假腿,伊波利特舍不得天天用,便央求包法利夫人再给他弄一条简易的。医生当然又掏钱买了。

于是,马厩伙计渐渐又重操旧业了;只见他像从前一样,在镇上跑来跑去。夏尔远远听见他的木腿敲击街石的声音,就赶紧换条道走。

假肢是由商人勒赫订购的;这样他就有了机会经常接近爱玛。他跟她聊巴黎新推出的促销商品、形形色色的妇女饰物,态度十分殷勤,而且从来不开口要钱。爱玛的喜好本来就变化无穷,能这么轻易地顺心遂意,自然就顺水推舟了。例如鲁昂一家伞店,有根非常漂亮的马鞭,她想买来送给鲁道夫。第二个星期,勒赫先生就把马鞭放在了她的桌上。

但是第二天,他来到爱玛家,掏出一张发票,数额是二百七十法郎,零头不计。爱玛十分尴尬:书桌的个个抽屉都空无分文,家里还欠着莱蒂布杜瓦半个多月的工钱,欠女佣人半年的工资,此外还有一大摞旧账要还清。包法利正急得什么似的,直盼望德罗兹雷先生送钱来,因为他每年照例都是临到圣彼得节圣彼得节在六月二十九日。了清诊费的。

爱玛起初总算把勒赫搪塞过去了;但后来,勒赫没了耐性,说人家撵着他讨债,而他的资金全都垫出去了,要是收不回来一部分,他只有把爱玛所买的货全部拿走。

“哼!拿走好了!”爱玛说。

“哎!说句笑话嘛!”勒赫说,“其实,我只是舍不得那根马鞭。得!我去向您先生讨回来。”

“不!不行!”爱玛说。

“哈!我可把你攥住啦!”勒赫想道。

他认定发现了什么把柄,一面往外走,一面习惯地吹着口哨,连连低声说道:

“好吧!咱们走着瞧!走着瞧!”

爱玛正琢磨如何摆脱困境,厨娘进来了,把一个蓝色的小纸卷搁在壁炉台上,德罗兹雷先生托交。爱玛冲过去,打开来,里面有十五块金拿破仑法国旧时金币,一块折合二十法郎。。那是诊费。她听见夏尔上楼来了,忙把金币扔到自己抽屉最里面,取下钥匙。

三天以后,勒赫又来了。

“我有个主意跟您谈谈,”他说,“那笔钱暂且不提,要是您愿意要……”

“这就是那笔钱,”爱玛说着将十四块金拿破仑往他手上一放。

商人惊呆了,为了掩饰他的失望,一个劲儿地又是道歉,又是表示愿意效劳,爱玛一概谢绝。过后,她伫立片刻,摸着围裙口袋里两枚五法郎硬币,那是勒赫找回的零钱。她打算以后节省些,好把这个窟窿填上……”

“嗨!”她转念一想,“他想不到这上头的。”

除了镀金银头马鞭之外,鲁道夫还收到一枚印章,上面的题铭是Amornelcor意大利语:心心相印。;此外还有一块可当围脖用的长围巾;最后还有一个雪茄匣,与夏尔在路上捡起、爱玛还收藏着的子爵那个一模一样。可是,鲁道夫觉得接受礼物有失面子,多次推辞,爱玛还是硬要他收下,他只好从命,但心里觉得爱玛太专横,太咄咄逼人。

再说,她常有一些怪念头。

“夜里敲十二点钟时,”她多次说,“你要想着我!”

如果鲁道夫老老实实说不曾想到,接下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责备,而且最后总要问上这么一句:

“你爱我吗?”

“爱呀,我爱你!”鲁道夫答道。

“很爱吗?”

“当然啦!”

“你没爱过别的女人吧,嗯?”

“你大概把我当成童男了吧?”鲁道夫笑着大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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