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切善意都是为了他的妻子,她可从来没有冒犯过我。她目前正从她们的祖国——葡萄牙——往他那儿赶。她是个善良的人儿,只可惜她也是个短命的,她目前正朝思暮想着见自己的丈夫呢。因此我就留了他一条命。她现在正指望靠这次旅行说服他下一年能与她一起返乡。好在在她还没有获悉丈夫不能离开那里之前就会去世。”
“他没有把具体情况告诉她?”
“他?他可不敢把那个秘密告诉任何人;他一直在担心这件事会被别人知道,连在睡梦中时都常常梦到他的那些葡萄牙仆人们知道了他的事,或者正在向他人传播这件事。”
“难道那里的当地人竟没有一个人听懂了你跟他所说的话?”
“没人听得懂,可他还是白天黑夜地担心别人会从哪里偷听到。这个恐惧无穷无尽地折磨着他,因为他一向是一个极为苛刻的主人。在睡梦里,他都怕他的仆人们会去把那棵树砍倒。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不过为了避免他晚上的时光难以打发,我都替他安顿好了。”
看到他竟为自己给那位外国人设下了如此的一条毒计而沾沾自喜,我实在很伤心,不过这种感觉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尖锐了。
“他相信你给他讲的那些话吗,撒旦?”
“他本想不理会的,可是我们俩的突然消失令他不敢不信。还有那棵树,因为那棵树长的地方以前并没有树——这也会令他不得不三思而后行。那些怪诞奇异的、神秘离奇的各色水果——还有突然的枯萎——都会迫使他相信。这些都会使他思量了再思量,推想了以后再推想,这件事是肯定的,他肯定会给那棵树浇水。与此同时,到晚上他将会想出一条应对的策略——为他自己。”
“什么策略?”
“他将会带一个牧师前来驱魔。你看看你们种类有多荒谬——现在你不再对我这种说法表示怀疑了吧!”
“他会把真相告诉那个牧师吗?”
“不会。他会编造一席话告诉牧师说,这棵树是从孟买孟买:印度的一个大城市。来的一名魔法师变出来的,所以他希望那名牧师能将魔法师的魔法驱除出去,以致那棵树可以变得更加茂盛,并且重新开始结果子。不用说,那个牧师的咒语根本不管用。然后,那个葡萄牙人就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准备好洒水的喷壶。”
“可是那个牧师想把那棵树烧掉。我知道,他是绝不会允许它在那里存在下去的。”
“不错,要是在欧洲的任何地方,那个牧师都会把那个葡萄牙人活活烧死。可印度民族是个开化的民族,这种暴行不会发生。那个人将会把牧师赶走,小心地照管他的生命之树。”
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撒旦,我想,你已经令他的人生苦不堪言了。”
“相对于其它的惩罚而言,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我们又像以往一样,欢快得像小蜜蜂一样一纵一落地在满世界里漫游,撒旦又带我看了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大部分景观令我对我们种族的脆弱和卑琐有了更深切的体会。他隔几天就会让我看看人类的劣根性——不过他不是出于恶意——这点我可以肯定——这些不过是他取乐和消遣的道具而已,就跟一个动物学家从他收集的蚂蚁身上获取乐趣和兴致一样。
11
撒旦与我亲密地交往了一年之久,可是到后来,他来的次数越来越稀少,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到他了。他的杳无音信令我感到无比的孤独和忧郁。我已经预感到,他已经对我们这个卑琐的弹丸之地渐渐失去了兴趣,终有一天,他会完全抛弃到这里旅行的想法。以致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跟前的时候,我真是大喜过望了,不过他仅仅停留了一小会儿。他告诉我,他是特意来向我道别的,因为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到我们的星球旅行。他说,他承担了调查宇宙的每个角落的业务,那些琐事会花他一段很长的时间,也许我再也等不到他从那些地方回来了。
“你真的准备就此就走,不再回来看我了吗?”
“是的,”他说。“我们已经在一起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段美好的时光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我们两人在一起都觉得开心;可是,我不得不现在就与你道别,从此以后,恐怕我们不会再有相见的时候了。”
“这是这个世界,撒旦,在另一个世界呢?在来生我们会重逢,对吗?”
然后,他极其镇定而又庄重地说出一句古怪的话,“没有另一个世界。”
从他那里,我感到一种微妙的影响施加在我的内心深处,伴随着这个微妙力量的是一种黯而不明、若有若无的祝福和希望传达给我,通过它我有一种隐约的感觉,他说的那席令人难以置信的话可能是真实的情况——甚至一定是真相。
“你难道从来就没有对所谓的另一个世界产生过怀疑,泰奥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