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看瓶里,”他把它举得高高地说,“它现在还是满满的!”我瞄了一眼撒旦,正在那时候他突然消失了。然后,阿道夫神父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得面色通红,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用雷霆般的声音叫道,“这栋屋子现在已经被巫师玷污了,活该受到全世界的诅咒!”人们开始大哭并尖叫着拥出大门。“我现在给大家讲讲房子里这些可疑的食物——”
不过他的话到此就戛然而止了。他的脸先变红,继而变紫,可他就是憋不出一句话一个字。然后我又看到撒旦,幻化成一个白影溶入到占星术士的躯体里;接着占星术士举起自己的手,显而易见以他自己的声调说,“等一等——你们呆在原地别动。”所有准备逃跑的人都像被别人使了定身法一样在原地站住。“给我拿只漏斗来!”占星术士道。乌尔苏拉赶紧给他拿了过来,她吓得浑身发软,不住地颤抖。占星术士把漏斗插进瓶里,然后端起那只巨碗开始把碗里的酒倒回到瓶子里,人们张大口瞧着,惊讶得要晕倒了,因为他们看到那只酒瓶在倒酒之前就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了。他一下子就把那只碗里的酒倾倒一空,酒瓶里的酒并没有溢出来,他放纵地大笑着,看着满屋子的人,也不时暗自窃笑,然后冷漠地说:“没什么稀奇的——每个人都会这套把戏!以我的法力,这还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屋里顿时充斥着恐怖的尖叫。“哦,我的上帝,他着魔了!”大家没命地惊逃出玛格丽特的大门,除了我们几个孩子和梅得林坚持和玛格丽特一家呆在一起外,瞬时人去楼空。我们知道其中的奥妙,要是可能的话真想一吐为快,只可惜撒旦不许我们泄密。我们对撒旦在危急时刻帮了一个大忙真是感激不尽。
玛格丽特脸色煞白,吓得不停地惊叫;梅得林也活像一具大理石雕像;乌尔苏拉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哥特弗里艾德的情形更加糟糕——他简直站都站不稳了,他那样弱不禁风,魂儿都吓掉了。你们知道,他本就出生在一个女巫家族,这种事将会给他带来洗不清的嫌疑和罪名。阿格尼斯轻飘飘迈着猫步荡进来,看起来相当恭顺和无辜,它还想到乌尔苏拉身旁去磨皮擦痒,希望能赢得一点爱抚和宠爱。可是乌尔苏拉一见到它就毛骨悚然,吓得惊跳着逃开了,假装她不是有意对它无礼的。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假设现在她还和那只猫保持着不清不白的关系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过,我们这帮孩子可不怕那么多,把阿格尼斯搂起来轻轻地为它顺毛。因为我们知道,假设撒旦不是胸有成竹的话,他决不会与这样一只猫咪成为朋友,这个想法就足以给我们壮胆的了。撒旦除了不相信有道德感的人以外,几乎可以信任任何东西。
屋外,那批食客间谍们,吓得疲于奔命,四散惊逃,那惶惶不安的神色叫人看了都心疼;他们发出的吵闹和喧嚣只有当他们不久前全村出动,蜂拥拥进玛格丽特家看稀奇的时候,才能与之相媲美。你看,他们现在边呜咽抽泣,边仓惶出逃,他们沿途尖叫呼喊着,活像一幕滑稽的喜剧。他们在街头上攒动着,激动和恐惧令他们顾不了任何体面,就在那里你挤我,我踩你惶恐地奔逃四散。此时阿道夫神父出现了,人们赶紧沿着街道的两边跪倒在地,活像红海汹涌的海水在摩西以及以色列人面前裂开的一道豁口,马上占星术士又大步流星地跨上了这条小巷子,他嘴里念念有词,他的所到之处,拥挤的人群骇得倒退数步,带着深深敬畏的心情肃立两侧,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脑前剧烈地起伏波动,几个妇女还被吓得晕了过去。当他走过去以后,那批乌合之众又迅速聚集起来隔着一段距离尾随其后,大家一路兴奋地吵吵嚷嚷,不停地提出些怪问题,也试图为之找到答案和事实依据。找到点蛛丝马迹就赶紧忙不迭地将之传出去,每个人都不停地添油加醋——通过这种谣传和夸张,开始那四夸脱的大瓷碗现在变成了十加仑的大桶,而那只只有两品脱的瓶子——保持原样未变——还是把那桶酒全部装进去了,而且一滴也没有漫出来。
当占星术士一到达了市集广场,他就径直向那里的杂耍人走过去,那个变戏法的杂耍人身穿奇装异服,正不停地把三只球轮流往空中抛,不让它们落地。他毫不客气地把别人的球抢过来,面对着那批渐渐逼近的群众说:“这个可怜的小丑哪里懂这套技法,他着实还嫩着呢!你们走近点,看看专家给你们玩一把。”
正说着,他就一个接一个地把球抛到空中,让它们如星星月亮般急速自转着并遵守一种既定的狭长的椭圆轨道飞行,那些亮闪闪的小球一个接一个地抛上去了,没多久——没人见到他到底从哪里拿出来的——空中的小球就不计其数了,每一个小球都保持着既定的椭圆轨道飞行,他的手简直快捷得无法形容,说它们像蜘蛛网,说它们一片混沌,或说用肉眼无法辨认他的身手这些用语都嫌苍白了些;正像某位耐心的人所数的一样,空中现在足有一百来个球。它们沿着巨大的椭圆线旋转直达二十英尺的高空,它们个个金光闪闪或者银光闪闪构成一道道奇观。然后他盘着胳膊命令它们脱离他的帮助自行旋转——它们听话地在天上遵循规律自行飞翔。过了一两分钟他又说,“你们看,它们就要掉下来了。”这时那些闪光的椭圆从中断开,小球一个个从空中摔下地来,那些球滚得四处都是,无论它们滚到哪里,那里的人总要吓得直抽冷气,慌忙倒退几步,没有一个人敢碰它们。乌合之众的这种举动令占星术士大笑不已,他鄙夷地叫他们懦夫、胆小鬼还有老妇人。然后他一转眼看见一条走钢筋的绳子,他又大声嗤笑这批白痴弱智竟愿意白白浪费钱财,前来观看这个流氓泼皮(在此指杂耍人)的笨拙无知的表演;现在,他要让大伙开开眼,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艺术。说着,他就一纵而起跳到空中,双脚稳稳地落到那条纤细的钢丝之上。然后他肆无忌惮地单腿从钢丝的这头跳到那头,又单腿倒跳回来,这个过程,他始终用双手蒙住眼睛。下一步,他开始在上面随心所欲地翻起筋斗来,一会儿前翻,一会儿后翻,有一次甚至不挨着钢丝在空中空翻了二十七个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