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十三日——尼古拉乌斯没有在约定的地方与我们相会,所以我们着急忙慌地赶到他家,想看看出了什么事。他母亲说:
“他的父亲对他的行为已经失去耐性了,再也不允许他像老样儿一样成天东游西荡了。他总是那个样子,随你什么时候叫他做点事他一准跑得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然后,我们总会发现他正与你们两个在外边逛来逛去。昨晚,他爸爸好好收拾了他一顿。以前他一挨打我总会可怜他护着他,求他父亲手下留情,可这次他可别想这种美事,因为我自己对他都已经烦透了。”
“我多希望你哪怕只救他这么一次,惟一的一次,”我的嗓音微微颤抖着说,“因为只有这样,等你日后回想起那个片断时你的心才不会感到刺痛难当。”
她朝我撇撇嘴,然后拿背来对着我。不过她蓦然转过身来,面带惊异和愕然,问我:“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我,因此真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好;所以我呆在那儿尴尬地沉默着,因为她还在紧盯着我的眼睛;好在塞比警觉过来救了我一把:
“哦,当然,你如果救了他的话,你以后想起来会好受些啦,我们之所以回来得这么晚,是因为尼古拉乌斯在那里不停地给我们讲你对他多么好,只要有你在身边,你总会救他,替他求情,他爸爸就不会再打他了;他满口都在说着你的好话,以至于我和塞比听得津津有味,对他的好运羡慕不已,我们完全忘记已经到什么时候了。”
“他真那么说?是吗?”她撩起围裙擦了擦眼睛。
“你可以问泰奥多尔——他也会这么说的。”
“我亲爱的好孩子,我的尼可,”她说道,“我真后悔让他吃了这顿鞭子;我以后绝不会这样了。想到——昨晚我一直坐在这儿,怒气冲冲地朝他发火,而他却那么依恋我,赞美我!哦,天啦!天啦!要我早知道是这样!我和他爸爸就不会打他了。从今以后,我们要好好待他;唉!我们都只不过是些可怜而愚钝的虫豸,只会四处乱爬胡闯,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从此以后,一想到昨天那个场景我就会痛悔不已。”
塞比又问她,是否尼古拉乌斯能与我们一道出去玩。
“很抱歉,”她答道,“他可不能再出去了,为进一步惩罚他,他父亲今天不允许他迈出家门半步。”
我心中闪出一线耀目的希望!这种欣喜和希望也从塞比的眼里投射了出来。我们暗地里想,“假设他一直都呆在家里,就肯定不会被淹死了。”为了确认这条禁令的真实性,塞比又问:
“他必须呆在屋里一整天呢,还是仅仅早上这一小会儿?”
“他必须一整天都呆在家里。这实在太可惜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可他却被无聊地关在屋子里,什么事也干不了。好在他正忙着准备他明天的舞会,或许这样能让他好打发时光些吧。我真希望,他一个人呆在那里不要闷出什么病来。”
塞比看出她的目光中有鼓励他问是否我们可以上楼与他一起消磨时光的意思,于是他就向她提出了这个请求。
“相当欢迎!”她发自内心地说。“我现在可算了解你们对他的情义了,因为此时此刻还有这接下来的整整一天,你们本可以在田野里在树丛中四处逍遥游逛的。可你们愿意放弃这些诱惑与他呆在沉闷的屋子里。你们不愧是一帮好孩子,虽然有时候你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表达你们的好意,可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令我们这些父母失望的。把这些蛋糕带上——这些你们自己吃——请以他母亲的名义,把这个给他。”
当我们跨进尼古拉乌斯的屋子里,我们首先注意的是时间——现在是九点过四十五分钟。这只钟准吗?要是准的话尼古拉乌斯就只有几十分钟的时间好活了,是的,不到半个钟头。我的心缩得紧紧的。尼古拉乌斯看到我们立即跳起来,热烈欢迎我和塞比的到来。由于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着明天那场聚会,因此精神很好,兴致很高,看不出一点孤独寂寞的样儿。
“请坐,”他说,“你们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刚做好了一只风筝,保准你们见了会夸它漂亮,它现在正放在厨房里晾着哩;我把它拿来。”
他把自己存了很久的零花钱全都花在这些精美悦目的小玩意身上了,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正在展示自己毕生所得的勋章一样,他把那些奇异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脸上呈现出得意和炫耀的神情。他说:
“你们在这里翻看翻看吧,我去看看风筝干透没有,要是没有的话我就让妈妈用熨斗帮我烫一下。”
然后他就走出房门,边吹着口哨边咔嗒咔嗒地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