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她吊在树上绞死了,我虽然心中对她极为同情,可我还是往她身上扔了一块石头,你放眼望去大家都在向她投石子,并且不时警惕地监视着别人的举动,如果我不随大流的话,别的人看到了可就有闲话要讲了。撒旦看到这个场景爆发出阵阵心怀叵测的笑声。
附近的所有人都转过脸来望着他,既感到震怒又感到惊讶。这可不是个该笑的好时候,因为他那自由散漫,面上带着的鄙夷神色,还有那不怀好意的神界乐音都与此情此境格格不入,所以全村子的人都对他心存疑虑,并暗暗地想置他于死地。那个牛气烘烘的铁匠现在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了,他提高了自己的嗓门,以至于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有什么好笑的?你倒说说看!而且,请你向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一块石头也没扔?”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投石子呢?”
“你别想抵赖,一点也没错儿;我一直拿眼盯着你呢。”
“还有我——我也一直在看着你!”又有另外两个人叫嚣起来。
“已经有三个目击证人了。”撒旦说,“穆艾尔勒,是个铁匠;克林,肉铺老板;普菲弗,织匠铺的熟练工。三个惯于撒谎的家伙。还有别的证人吗?”
“不管这里还有没有别的证人,也不管你把我们看成什么——有三个人就足以证实这件事。有本事你就证明你曾经扔过一块石头,否则今天可不能便宜了你。”
“就是!”那群乌合之众附和道,边叫着他们就像潮水一样往这边涌,想离事件的中心越近越好。
“首先请你回答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发笑,”铁匠厉声叫道,因为得到了公众的支持,他现在正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只觉得自己现在真是威风凛凛,“到底有什么好笑?”
撒旦气度雍容地微笑着,语调欢快地答道:“我在笑你们三个人,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那么兴致勃勃、心狠手辣地向一位垂死的妇人扔石块。”
你可以看到这批乌合之众被他的这席话惊呆了,那些迷信胆小的家伙吓得直往后退,他们个个都目瞪口呆了,屏住了呼吸。只有那个铁匠还在那里虚张声势地说:
“呸!你怎么知道?”
“你问我怎么知道?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我的职业是个算命先生,我从你们三个人的手相上就看出来你们的命相了——还有其他的一些人——当你们自顾自地朝那可怜的女人扔石块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们命运。你们其中之一会在下……一周内死;另一位会在今晚暴亡;而第三位则会在五分钟之内下地狱——你们看着那个钟吧!”
这席话令整个人群震动了。那群刚开始气势汹汹的暴民个个吓得脸色灰白,他们不由自主地转过脸望着钟。那个肉贩还有那名织工仿佛被突如其来的疾病击垮了,可那位铁匠还在故作镇定,打趣地说:
“看来要证实你的话不需要等太长时间,几分钟后至少能证实三分之一。假设到时你的预言落空了,我的小伙子,你可一分钟都活不成了,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没人敢答腔,在意味深长的死寂中,大家都抬头望着那只钟。当四分半钟过去的事儿,铁匠突然气喘吁吁,使劲用手抓自己的胸脯,痛苦地叫道“让我透透气!把我扶到屋子里去!”说着就瘫下去了。那些民众赶紧向后畏缩,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扶他一把,他缓缓倒地,即刻就停止了呼吸。村民们先看看死了的铁匠,再看撒旦,然后他们又偷偷地互相张望;他们的嘴唇牵动着,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然后撒旦又说:“这三个人看到我没扔石头。或许这儿还有不少人也看到了我没有扔,有胆量的就站出来。”他的话无异于给这群惊慌失措的人们心里投下了一枚炸弹,虽然没人敢站出来光明正大地回答他,但是他们开始激烈地互相指责,说,“你说过他没有扔”,对方立即给予反击:“你撒谎,我要你把吐出口的话再舔回去!”瞬间,那个地方人声鼎沸,充满着怒不可遏的谩骂和咆哮,厮打和挣扎,大家都在争先恐后地互相揭底穿帮。生怕撒旦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整个场地只有一个人在冷眼旁观——那位被绞死的女人,此刻她的痛苦解脱了,因此她可以心静如水的欣赏这一出人间好戏。
我和撒旦没管他们就自顾自地走了,我的心里异常沉重,我的苦楚和羞愧只能说给自己听,“他告诉那帮乌合之众说他在嘲笑他们,那不过是个谎言——其实当时他正在嘲笑的人是我。”
我的这个想法又令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不错,我不笑你还笑谁,因为,由于你害怕别人的告发,竟然违心地向那位女人扔了石子——当然,我也笑那里的所有人。”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情形跟你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