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陌生人(上)

马克·吐温中短篇小说集[电子书]

“不要哭哭啼啼的,”撒旦说,“他们一点儿也不值得你们这样。”

“可他们可能都堕入地狱中去了!”

“哦,没关系的。我们想要多少就可以做多少。”

无论你怎么试图去感化他,他都不为所动;显然的,在他身上根本是毫无感情可言的,他那颗冰冷的心根本无法理解我们平常人琐碎的情感世界。他仍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幕是那令人欢欣愉快的婚典而不是一场血腥的大屠杀。他又弯下腰来安抚我们,让我们跟他一起同乐。由于他那无边的魅力,使得他轻而易举就心想事成了。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只要一个意念就能功德圆满;他又在挖空心思取悦我们。不一会儿我们就在那座坟墓上开心地手舞足蹈了,他现在正给我们演奏一种奇妙的、声音甜蜜柔美的乐器,他开始把它放在自己的衣兜里;啊,那悠扬动人的音符——可这并不是属于尘世的音乐,它只应天上有,他说他正是从天国中将它带到这里的。这种动人心魄的乐音使我们几欲癫狂;我们的眼光一刻不停地看着他演奏,这种眼波可以说是从心灵的深处传出来的,从它们那静默的光辉中透出的是无限的钦慕之情。他还从天国带来了舞蹈,其中蕴含着天堂的福音。

突然,他说他有一件要紧的差使要做,不得不离开我们。可我们一想起他要离开就痛苦不堪,禁不住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恳求他跟我们呆在一起;我们的留恋的目光令他大受感动,他答应了,说他暂时不走;他愿意再呆一会儿与我们坐下来再谈几分钟;他告诉我们他的惟一的一个真名字是撒旦,这个名字仅有我们三人知道,不过当着其他外人的面,他叫另一个名字;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就和普通人的名字一样——菲利普·乔曼。

这席话从他这样一位高贵的人嘴里吐出来使我们倍感惊愕,也觉得它的确有点卑鄙!不过既然是他已经决定了的事,我们也不便再说什么;他决定好了就够了。

我们今天看到了这么多奇妙的事情;一想到我们回家后能把这些非同寻常的经历讲给别人听,我的心里就暗自高兴起来。

“不行,我们今天的这些事除了我们四个人你们知我知外谁也不能外泄。如果你们的确想给别人讲讲的话,我也不介意,不过我将施展我的法力,控制住你们的舌头,让任何秘密都不可能逃脱出去。”

这真令人丧气,可也无计可施,我们只好坐在那里长长地叹息了一两声。然后我们又开始兴高采烈地攀谈起来,他总是善解我们的心意并及时给予回答,这恐怕是他的所有奇事中最令我们惊讶的了,可他打断我的思绪说道:

“不,这对你而言是件奇事,可对我而言易如反掌。我身上没有因袭你们人类的那种固有的局限。我也不会受到人类生存境遇的限制。我可以衡量和理解你们人类的脆弱,因为我已经用心地研究过这些弱点;可在我身上你找不出一星半点的人类痼疾。我的血肉是无形的,虽然你摸起来好像很结实的样子;我的衣裳也不是实有之物;我是一种纯粹精神的化身。彼得神父过来了。”我们三个人立即四下张望,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他还没有走到你们视野之内,不过一会儿你们就能看到他了。”

“你认识他吗?撒旦。”

“不认识。”

“他走到这里来的时候,你想不想跟他闲聊几句?他可不像我们一样浅薄和愚钝,我想他也会很乐意与你攀谈攀谈的。你觉得如何?”

“当然乐意啦!不过不是现在,让我另寻时间吧。我得尽快去做我的那件急事。你看他现在过来了;你们看见他了吧。你们静悄悄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要说。”

我们抬起头看见彼得神父正穿过核桃树林向我们走过来。我们三个在草地上紧挨着坐在一起,撒旦面对着我们坐在林中小径上。彼得神父垂着头慢悠悠地从小径上走过来,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在离我们一两码的地方停了下来,脱下他的帽子,从衣袋里掏出一条丝质手巾擦了擦他的脸,看他的样子好像要跟我们说点什么似的,可他终于没有说。过了一小会儿,他嘴里咕哝道,“我想不通自己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好像一分钟前我还在自己的书房里嘛——可我想是我恍恍惚惚在外面逛荡了足有一个钟头了也说不定,走了这么远的路我都没注意到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在这些倒霉的日子里,我总是这样心不在焉的。”然后他直接从撒旦身上横穿而过,小声呢喃着走过去了。我们注意到当他经过撒旦的时候,简直如蹈虚空,如履平地一般,害得我们白白为他虚惊一场。我们差点就要脱口喊叫出来了,当你受到惊吓的时候你总不免要蠢叫起来,好在有股神秘的力量封住了我们的嘴,使我们得以保持安静,仅仅是呼吸加快了一点而已。不一会儿郁郁葱葱的树木就挡住了彼得神父的身影,撒旦才开始对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