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滨湖镇是个可爱的小市镇,有五六千居民,相对于西部边陲的小镇来说,还称得是个相当漂亮的小镇。这个小镇有很多教堂,足够容纳三万五千人,这也是西部边陲和南方的惯例,那里人人都信教,新教的各个教派都有人信奉,都有属于自己的设备。滨湖镇是没有等级观念的——反正人们都不承认这种观念;人人彼此了解,甚至别人的狗也认识,到处弥漫着亲善友好的气氛。
赛拉丁·福斯特是镇上最大商店的记账员,是滨湖镇里干他这一行的人中惟一一个领取高薪的人。现在他三十五岁了,他已经在那家商店里干了十四年;他从新婚时候以年薪四百元开始干起,后来逐步增加,每年增加一百元,一直持续了四年;从那以后,他的薪水就一直保持着每年八百元的水平——那实在是相当可观的数字,大家都承认他应得这样的报酬。
他的妻子,爱勒克特拉,是一个能干的内助,尽管——像他一样——总爱幻想,喜欢悄悄地看小说。她结婚后干的第一件事——尽管她还是个孩子,年仅十九——就是在小镇边缘上买了一英亩地,而且付的是现款——二十五元,那是她的全部财产。赛拉丁就更少,只有十五元。她在那儿经营了一个菜园子,让一个住得最近的邻居种着,作为合伙,她从这个菜园每年获得一定的利润。从赛拉丁第一年的工资中,她就取出三十元存进储蓄银行,第二年是六十元,第三年是一百元,第四年是一百五十元。他的工资增加到八百元一年时,他们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开销就增加了,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年从工资里取出两百元存起来。她结婚七年时,她便在菜园中盖了一所漂亮而舒适的房子,还置备了家具,一共花了两千元,她付清了一半,就把家搬进去了。七年后,她还清了债,还剩下几百元,用来投资获利。
她靠地产涨价赚了一些钱,因为她很早以前就买了另外一两英亩地,大部分卖给一些要盖房子的人,赚了一些钱,那些人可以做她的好邻居,能与她本人和她人口渐多的家庭友好往来。从这种安全的投资中,她每年可以独自获得大约一百元的收入,她的孩子们越长越大越长越漂亮,她成了一个心满意足、快快活活的女人。她对她的丈夫对她的孩子们感到高兴,她的丈夫和孩子们对她也感到高兴。这个故事就从这个时候开始。
最小的女儿克莱苔蒙丝特拉——简称为克莱蒂——十一岁;她的姐姐格温多伦——简称为格温——十三岁,她们是很乖的姑娘,长得又标致。她们的名字就显露了她们父母血液中的浪漫因素,而她们父母的名字则表明这种因素是遗传下来的。这是一个和睦的家庭,家中四个人都有昵称。赛拉丁的昵称很奇特,看不出性别——叫赛利;爱勒克特拉的也一样——爱勒克。作为一个记账员和售货员,赛利一天到晚勤勤恳恳;而爱勒克一天到晚当一个贤妻良母,精打细算,操持家务。到了晚上,在舒适的起居室里,他们就摆脱了纷纷扰扰的尘世俗界,沉醉在另一个美好世界里,夫妻俩轮流读一读传奇小说,与国王们和王子们以及地位很高的贵族男女们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和阴森而古老的城堡中打着交道。
二
这时候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惊人的消息——实际上也是让人欢呼雀跃的消息。那是从毗邻的一个州传来的,这家惟一一位活着的亲戚就住在那里。那是赛利的亲戚——是个远房伯父或是隔了两三代的堂兄,名叫提尔伯里·福斯特,已经七十岁了,是个单身汉,听说家境富裕,但是他的性情乖戾脾气暴躁。以前有一次赛利曾经给他写了封信,想和他搭上关系,但他后来就再也没有干过那种傻事了。提尔伯里现在却写信给赛利,说他很快就要死了,准备留给他三万元遗产,而且是现金;并不是出于爱,而是因为金钱曾经给了他一生多半的烦恼与晦气,于是他希望能把这笔钱放在一个很有希望的地方,让它能继续干那种害人的勾当。这笔遗产将在他的遗嘱中交代清楚,如数照付。不过有一个条件,赛利必须能向遗嘱执行人证明三件事,一是他没有在口头上或在信中注意过这笔遗产;二是他没有探问过这位将死的人向地狱前进的过程;三是他没有参加死者的葬礼。
这封信让爱勒克心潮汹涌,她刚平静了一点就写信到这位本家居住的地方,订了一份当地报纸。
夫妻两人便订了一个庄严的契约,在这位本家还在世时决不向任何人透露这个重大的消息,惟恐哪个无知之辈把这件事说给临死的人听见,并且加以歪曲,使它看似他们偏不听话,对这笔遗产心存感激,还公然违反事先的禁令,承认了这个事实,还四处声张。
在这一天剩下的时光中,赛利记账记得一塌糊涂、错误百出,爱勒克则干什么事都不能专心致志,甚至拿起一个花盆或是一本书或是一根木棍时常常忘了她打算干什么。他们俩都浮想联翩。
“三——万——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