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他还没有被收走,也许——”
“这个老不死的家伙,我恨不得——”
“赛利!不害臊吗?”
“我才不管这些呢!”这个愤怒的男人反驳道,“你心里不是也这么想的吗,如果你不是这么假仁假义地故作虔诚,坦诚一点,不也会这么说吗。”
爱勒克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她说道:
“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说出这么无情无义、极不公道的话来。信教哪有什么假仁假义的呀。”
赛利感到一阵懊悔,但他还想改换一个他说话的方式,用搪塞的办法自圆其说,掩饰他内心的不安——他以为只要改换改换方式,仍旧保留原来的内容,就可以把他所要和解的行家里手敷衍过去。他说道:
“我说的意思并没有那么坏,爱勒克;我并不是真的说假仁假义地信教,我的意思只是——只是——哎,那些千篇一律的老一套作风,你瞧,呃——买卖人的信教;那——那——嗨,你该明白我的意思。爱勒克——那——唉,比如说你把镀金的东西摆出来,冒充真金,你知道吧,那并不是有意干什么不妥当的事,但只是照生意经行事,按自古以来的老规矩,天经地义的老习惯,这是忠于——忠于——该死的,我简直找不到什么适当的字眼,但是你该明白我的意思,爱勒克,那并没有什么恶意。我再试着换个说法。你瞧,是这样的。如果一个人——”
“你说得够多了,”爱勒克冷冷地说,“这个问题就别谈了吧。”
“那好吧,”赛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显示出一副难以言表的感激神情,热烈地回答道。然后他又沉思地自我辩解道,“我当然估计得很准——我明白这点——可是我撤回了赌注,没有赌赢。那正是我打赌时惯有的弱点。要是我坚持下来——可是我却没有坚持下来。我从未坚持下来。我的见识还不够。”
他承认自己失败了,因此就老老实实、服服帖帖了。爱勒克用眼色对他表示原谅。
他们最感兴趣、最关心的事马上又占了上风,没有什么事能一连几分钟把它压在下风。这两口子又谈起报纸上为什么没有提尔伯里的死讯,这真是一个谜。他们谈论着,怀着几分希望,做着各种猜想,最后还是回到老地方,他们不得不承认报纸上没有提尔伯里的死讯惟一清楚明白的原因很可能就是——也许是毫无疑问的——提尔伯里并没有死。这的确让人感到有点悲哀,甚至也许有点不公平,但是事实就这样,人们不得不忍受它。这是他们一致赞同的。对赛利来说,这似乎是奇怪的不可思议的天意,他认为这比平时什么事情都更不可思议;实际上,在他所能想起的事情中,这是最不可思议又最没有道理的——他也就颇带感情地这样说了。但是如果他想引出爱勒克这样的话来,他可是失败了;她要是有什么看法,会保留在心中;无论在哪儿,她可没有在任何市场上傻头傻脑地采取冒险行动的习惯。
这对夫妻必须等着下个星期的报纸——提尔伯里显然已经推迟了日期。这是她们的想法和决定。于是他们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极力打起精神干他们各人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都冤枉了提尔伯里,可惜他们自己不知道。提尔伯里倒是很讲信用,一点也不含糊,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按期死了。现在他已经死了四天多了,并已经与死神混熟了;他死得很彻底,死得很完美,就像公墓里任何其他刚死的人一样;而且他还留下了充分的时间足够登上那个星期的“萨格摩尔周报”的讣告栏的,只不过被一件意外事情给排挤掉了。这种意外事情对于大都市的报纸来说不可能发生,可是对于“萨格摩尔周报”这样可怜的村镇小报却是司空见惯的。这件意外事情是这样的,正当报纸的社论版拼版时,霍斯特拉冰淇淋厂送来了一夸脱夸脱,容量单位,一夸脱等于二品脱或约1.14公升。免费的草莓冰糕,编辑先生为了表示狂热的谢意,连忙写了一段捧场的话,结果就把他为提尔伯里去世所写的几行冷冰冰的悼词挤掉了。
排字工人把提尔伯里的讣告送上备用架去的时候,碰巧又把字盘搞乱了,否则这条消息还可以在未来的某一星期登出来的,因为“萨格摩尔周报”是不会浪费备用材料的,在它们的字架上,备用材料是永垂不朽的,除非发生了搞乱字盘的意外事故。不过凡是搞乱了字盘的材料就完事大吉了,它们再不会复活了,再也没有付印的机会了,永远也不会有。因此,无论提尔伯里喜欢还是不喜欢,即使他在坟墓里大发脾气,闹个不休,也于事无补——“萨格摩尔周报”上永远也不会发布他去世的讣告了。
四
五个星期沉闷地过去了。“萨格摩尔周报”照例星期六就到,但是一次都没有提到提尔伯里·福斯特。赛利的耐性到这个时候再也无法维持了,他愤恨地说道: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倒要长生不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