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陌生人(上)

马克·吐温中短篇小说集[电子书]

可说起最令大家喜欢的,最令大伙为他的境遇犯愁的牧师,则是另一位:彼得神父。不过也有某些人对他颇有微词,想指控他在某些私下的交谈中常常妖言惑众,竟然说上帝是慈爱的,他(上帝)会想尽办法来拯救他这批可怜的人类的子孙,人们一个不剩都会被引入天堂。这席话的确是有点危言耸听,不过还没有人找出确切的证据说他一定讲过这番话;这席话对彼得神父来说实在是太不得体了,因为在人们眼里,他总是那么善良、礼貌,总是实话实说的。没有一个指控敢造谣说他曾在布道坛上说过那番话,因为如果他真在那里说过此类的话,所有的会众都将会听得一清二楚,并将责无旁贷地走出来指证他的,因此只会在私下的谈话中才抓得住把柄;要捏造这种所谓的罪证对他那帮诡计多端的仇人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彼得神父有一个仇人,一个非常强有力的劲敌,他就是居住在谷顶的一座破塔里的一位占星术士,他平常总蛰居在那座摇摇欲坠的破屋里整夜整夜潜心研究星象的变化。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可以预测到战乱和饥荒,不过你也许认为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好难为他的,因为在那个年代,随时都会突发战事,到处都是饥荒。这当然不错,可他还有更厉害的招术:通过研究自己的一本大书上的某些星星的移动,他就可以预测到每个人命相的变化,还可以为人们寻回那些失窃的财产。全村的人除了彼得神父对他不屑一顾外,其他人都对他敬畏有加。当这位星相术士头戴高高的带斑点的尖帽子,身披缀着星星的拖地长袍,随身携带着那本又重又厚的大书,手里握着根魔术棒从谷顶上飘然而至时,即便是那位胆敢公然与魔鬼对抗的阿道夫神父,也不免要对他表示适当的敬意。据说,就连主教大人自己也时而会听听星相术士的演说。这位星相术士除了大家所知道的,研究星相,发布预言之外,他对基督教还显示出巨大的虔诚,这无疑是主教大人对他感兴趣的主要原因。

可是彼得神父对星相术士没有任何好感可言。他慨然在公众场合谴责他是一个江湖骗子——一个没有任何真才实学的诈骗犯,他身上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超人的神奇力量,甚至比一般人的智商和能力还要低下。这一席话自然使占星术士怀恨在心,企图找到一个机会把他毁于股掌之下。我们都猜想,也许正是这位占星术士,编造了关于彼得神父那些耸人所闻的言辞并向主教大人告密的。据说,彼得神父曾当着他的侄女玛格丽特的面说过那席话,可是玛格丽特否认了有这回事,并且苦苦哀求主教大人能宽恕自己的叔叔使他免于遭受贫困和耻辱的袭击。可是主教大人对玛格丽特的话置若罔闻,不为所动。他对彼得神父深感怀疑,不过他不会鲁莽到只听信一个证人的言辞就把他逐出教会;况且彼得神父已经外出一两年了,目前他的会众是由阿道夫神父指引的。

接下来老彼得和玛格丽特只好艰难度日。当然,他们曾经是大伙最喜欢的人,可是在主教大人的不悦的眉头之下谁敢突破这道阴影公然造次?他们的许多朋友完全与他们断交了,其他的则变得相当冷淡和疏远。当灾难蓦然降临时,玛格丽特不过是一位十八岁的妙龄少女,她活泼可爱,是全村最漂亮的姑娘,当然在她漂亮的外表之下还有一颗极其聪慧的头脑。她原先从事的工作是教姑娘们弹奏竖琴,通过自己的劳动,她把自己打扮得婀娜多姿,优雅超凡,同时也赚回了丰厚的零花钱。可是从那以后,她的学员一个接一个地离弃了她;当村子里举行舞会或者年轻人的聚会的时候她总是被人们遗忘。那帮昔日的追求者也不再登门造访了,除了威尔希姆·梅得林以外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确是她的一位难能可贵的朋友;她和她的叔叔在人们的疏远和不齿之下倍感悲愁和孤独,他们的生活简直暗无天日。这样一熬就是两年,事态变得越来越糟。他们的衣服穿破了,食物更加难以为继。你看,最后,末日来临了。所罗门·以撒已经把他们抵押给他的房产的所有应付的钱都付清了,而且赎取抵押品的最后期限已到,他下了最后通牒,到明天他们就没有机会回自己的房子了。

2

我们三个男孩子总是形影不离,从生下来开始我们就互相欣赏喜爱着对方,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这种兄弟般的情感与日俱增——尼古拉乌斯·鲍曼,他是本区地方法院的首席法官之子;塞比·乌赫尔梅耶,是本地最大的旅店“金雄鹿会”的店主之子,他们家的旅店有一座妙不可言的大花园,花园里遮天蔽日的林木一直延展到小溪边,那里有些豪华轻俏的小舟停泊在溪边出租;我是第三位——我叫泰奥多尔·菲斯彻,是教堂管风琴师之子,我的父亲还是村子里所有乐师中的头目,一个小提琴教师和作曲家,在闲暇时还要负责本社区的税收工作,他还兼任了教堂司事,在其它很多方面他都可以一展身手,在村子里备受大伙的尊重。我们三人对附近的高山和森林了如指掌,连那些成日穿梭于其中的鸟儿们也未必能胜我们几筹;因为一旦我们有空就会在其间东游西荡——至少,在我们没有去游泳,没有去泛舟,也没有去滑冰或者从山坡上滑雪下来的时候,我们的时间都耗在这些山林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