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陌生人(上)

马克·吐温中短篇小说集[电子书]

第一天,我们还在为一件别的事而焦灼不堪,我们总编造不同的借口一会儿就往彼得神父家跑上一趟,想借此来摸清情况。我们担心的事就是那批金币;我们暗暗害怕它们会一下子变成碎片或者化为粪土,就像那些巫师们所变的钱一个模样。假设真那样该怎么办——可它们还是好好的,金灿灿的,一点也没改变成色。到了那天晚上,我们心里终于踏实下来,不再为它们犯愁了,那以后,我们满意地发现它们的确是纯金的,我们开始的疑虑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

不过我们还有一个紧要的问题想要去向彼得神父请教,犹豫一阵子后,我终于在次日傍晚到了神父屋里。我们事先抽签决定,由我来问他这个问题,我当时极不自信,因此想尽量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发问,可我想我的声音并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效果,因为我根本就不擅长伪装,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声调:

“请问什么是道德感,先生?”

他显得非常吃惊,越过他的眼镜框,他向我投下一道眼光说:“噢,道德感就是能够区分善恶的一种能力。”

他的回答令我领会了一些含义,可是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我们的问题,我感到有些失望,同时从某种程度上也感到有些尴尬。他在那里坐着似乎在等着我进一步发问,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我随口又问道,“道德感有价值吗?”

“你说它的价值?我的天哪!小家伙,我跟你说吧,那可是人们区别于其它那些必死的动物的惟一特征,就因为我们有了道德感,人才能最终超越有限而达到无限,超越死亡而达到永恒。”

这些对我没有任何启发作用,我简直找不到什么问题再深入问下去,因此我就和其他伙伴们从他家出来了,我们带着一种游移的不确定感逛荡到外边,当时那种感觉就像你已经吃了点东西,但还没完全吃饱时那种悬而未决的状态,他们想请我给他们解释解释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我有些烦了,也有点累了。

我们出来时穿过了他家的门厅,我看到玛格丽特正在那里教玛丽·里格弹古钢琴。这表明她的这位曾经摒弃了她的学生又回来了;过不久,又有一位富家千金也回到了她家的门厅;不用说其他的也都会步她们二者的后尘很快回来的。玛格丽特一看见我们就从钢琴前的椅子上跳起来,跑到我们跟前不停地感谢我们,她的眼睛里泪光闪闪——这是第三次她含泪谢我们了——她感谢我们让她和她的叔叔免受露宿街头之苦,我们再三地跟她讲,我们并没帮什么忙;可她还是照谢不误,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只要别人帮了她什么忙,她总是千恩万谢的;所以我们就任她不停地说下去。当我们路过花园时看到威尔希姆·梅得林坐在那里等候,那时天已经快黑了,他想乘玛格丽特讲完课时请她一起沿着河边散散步。他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律师,精熟于自己的业务并且在司法界渐渐上了路。他非常爱慕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也很欣赏他。他不像其他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们一样,在她的艰难时刻弃她而去,他始终如一地用爱滋养着她。他的这番真诚踏实得到了玛格丽特和她叔叔的赞赏。也许他不算很有天分,可他长得清秀俊朗,人品尤其的好,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天赋,对人也富有更大的价值。他问我们课程进展如何,我们告诉他差不多要讲完了。也许真这样吧;我们一点也不清楚她讲到哪儿了,不过我们猜这么告诉他准会取悦于他的,果不出所料,不费吹灰之力我们就让他兴奋得羞红了脸。

5

第四天,那位占星术士从谷顶的破庙里下到村子里,我想是因为他在自己的住处风闻了彼得神父的新闻。他首先与我们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谈,我们把能说的都跟他说了,因为我们对他惧怕得无以复加了。他坐在那里想了又想,寻思了又寻思,好一会儿他才问道:

“你们刚才说有多少枚金币?”

“一千一百零七枚,先生。”

然后他又说,那情形好像是在问自己说:“这就奇……怪了,是的……非常怪。一个非同寻常的巧合。”然后他就又开始向我们问问题,让我们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把事情始末重新回顾一下,我们乖乖回答了他。又过了好一阵儿,他又咕哝道:“一千一百零六枚金币,可不是笔小数目啊。”

“零七,”塞比更正道。

“哦,零七,是这样吗?当然多一枚并不影响事情的实质,不过我记得你刚才是说的一千一百零六枚。”

我们知道他犯了这样一个错误并不会扭转什么,可我们都知道他的确是错了。尼古拉乌斯赶紧出来为塞比声援,“请原谅我们的失误,可我们的本意是想说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