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女女都在追求着新的式样,这种既幼稚又原始的趣味使多少人心神不定,眯起眼睛,瞧着万花筒,指望能发现今天这一代人所需要的特别图案。制造商们早就知道,这种趣味是反复无常的。两种式样,不同之处只是几条丝线的色彩有点特别,结果,一种很快卖掉,另一种则躺在货架上,然而过了一个季节,这后一种反倒成了最时髦的式样,这种事屡见不鲜。相比之下,文身倒算不得人们所说的丑陋习俗。文身不算野蛮,无非是因为刺花深及皮肤,无法改变而已。
我不相信我们的工厂体制是人们有衣穿的最佳方式。日复一日,技工们的状况越来越像英国的技工状况了。这也不足为奇,因为据我所见所闻,公司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使人们穿得好,穿得体面,而是为了公司自己赚钱,这点毫无疑问。从长远看,人们只能向他们瞄准的目标射击。因此,尽管他们一时失败,但是目标不妨还是定得高一些。
至于住所,我并不否认现在这已成为一种生活必需品,尽管有例子说明,在比我们这儿还冷的一些地方,人们长期没衣服穿,照样生活下去。塞缪尔.莱恩(莱恩(1780-1868),英国作家。)说:“拉普兰人(拉普兰人:居住在挪威、瑞典和俄罗斯北部的居民。)穿着皮衣,头和肩套在皮袋里,一夜又一夜地睡在雪地上,——那种冷,就是穿羊毛衫的人睡在上面,也会给冻死。”他看到他们就这么睡着。不过,他又说:“他们并不比其他的人强壮。”然而,或许人类在地球上生活得没多久,就发现了室内的便利,还有家庭的安逸,这话的原意可能是指对房屋的满足,而不是对家庭的满足;在有些地带,一提到房屋,人们就联想到冬天或雨季,一年当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用不着房屋,一把阳伞就够了,因此,房屋给人带来满足的说法未免片面,而且并非经常出现。在我们这一带,从前夏天只要有个遮盖就可以过夜了。在印第安人的标记里,一座棚屋象征着一天的行程,树皮上雕刻或画下一排棚屋,则象征着他们安营的次数。人生来四肢并不发达,身体也不强壮,因此他得缩小自己的世界,围造一个适合自己的空间。起先人类赤身裸体,过户外生活,白天,在温和宁静的气候里,这种生活非常宜人,然而一旦遇到雨季和冬天,更不用说炎炎烈日了,如果他还不趁早给自己找个安身立命之所,那么人类或许在萌芽状态就给摧残死了。根据传说,亚当和夏娃穿衣之前,用枝叶遮蔽身体。人类需要一个家庭,一个温暖,安逸的所在,首先是身体的温暖,然后才是感情的温暖。
我们可以设想,在人类的摇篮期,有些进取心很强的人一度爬到山洞里去寻求庇护。从某种程度上说,每一个孩子都在重新独自谋生,他们喜欢户外,不管天冷还是下雨。他们出于本能,玩起了“娃娃家”游戏,还有骑木马游戏。小时候,人们兴趣盎然,爱好观看斜斜的岩石,或寻找通往山洞的途径,这种兴趣谁能忘记?这是一种出自本能的向往,是我们最原始的祖先遗留在我们体内的一部分。从岩洞开始,我们一步一步迈向棕榈树叶屋顶,枝叶屋顶,编织伸展的亚麻屋顶,青草和稻草屋顶,木板和盖板屋顶,还有石块和砖瓦屋顶。最后,我们连露天生活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而我们的生活也比我们想象的更有家庭情趣。从壁炉到旷野,二者相去甚远。在我们将要度过的日日夜夜里,如果天体和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物体阻隔,如果诗人不在屋檐下滔滔不绝,如果圣人不在屋里住得太久,事情或许要好得多。小鸟不在洞里唱歌,鸽子也不在鸽棚里爱抚自己的清纯。
然而,如果一个人要设计建造一座房子,那么他应该具备一点新英格兰人的精明,免得自己不知不觉地进入一座教养所,一座没有线索的迷宫,一座博物馆,一家贫民院,一座监狱,或一座豪华的陵墓中去。首先要想一想,一座微不足道的庇护所并非绝对必要。我就曾看到佩洛布斯科特河一带的印第安人,在这个镇上,住在由薄薄的棉布搭起的帐篷里,而周围的大雪有一英尺之深,我想他们倒是希望雪下得更深一些,帮他们挡挡风。如何体面地生活,自由地追求自己的正当事业,这个问题过去一直困扰着我,现在不然,因为我对此已有些麻木了。过去,我常常看到铁路边有一只大箱子,6英尺长,3英尺宽,夜里,工人们将他们的工具锁在里面,这使我想到,花上一美元,每一个生活艰辛的人都可以得到这样一只箱子,他们可以在上面钻几只孔,至少可以透透气,这样一来,下雨和过夜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钻进去,合上盖子,自由自在地爱,心灵也获得了解放。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一点也不会遭人鄙视。你可以随心所欲,彻夜不眠,起身外出时,也不会有什么大房东二房东跟着你,向你讨房租。住在更大更豪华的箱子里,你得支付房租,许多人为此一直烦到死,而住在这种箱子里,保你冻不死。我一点也不开玩笑。经济学是一门科学,你可以轻视它,但却不能置之不理。粗壮结实的民族,过去主要在露天生活,后来则用大自然提供的现成材料,建成了一座舒适的房子。1674年,马萨诸塞湾殖民地的印第安人总督古金说:“他们最好的房子,屋顶都是用树皮做的,干净清爽,紧密温暖。这些树皮是在干燥的季节,从树身上脱落下来的,然后趁树皮还翠绿,用相当重的木材压成一片一片的大片。……差一点儿的房子,屋顶也是用灯心草编成的席子做的,同样紧密温暖,只是没有前者那么漂亮。……有些房子我亲眼见过,60或100英尺长,30英尺宽。……我经常在他们的棚屋里过夜,发现它们跟英国最好的房子一样温暖。”他接着还说,这些室内的地上或墙上通常铺着或挂着镶花地毯,各种器皿一应俱全。印第安人已经非常先进,能够在屋顶开个洞,吊一张席子,用一根绳子做开关,调节通风。当初,这种房子只要一两天就可造好,然后花上几个小时就可拆掉,重新搭好,每个家庭都有一座这样的棚屋,或棚屋里面的几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