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所在,我的生活追求

瓦尔登湖·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我的生活所在,我的生活追求

人生到了某种境界,便不免认为处处皆可安家落户。因此,我在住所周围,方圆12英里之内,将每一个农庄都考查了一番。在我的想象中,我把所有的农庄接二连三地都买下了,因为所有的农庄都得买下,我知道他们的价格。每个农民的田地我都转悠了一遍,品尝了他的野苹果,和他谈谈耕作,按他开的价,买下他的农场,然后再盘算着用什么价格,将农场抵押给他,价格甚至不妨开得高一点,——什么都买下了,就是没有立下契据——就把他的话当契据,因为我很爱谈话。我耕耘了这片土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想也耕耘了他这个人,就这样,我尝够了耕种的乐趣之后,便扬长而去,由他接着耕下去。由于这番经历,朋友们都把我当成了房地产经纪人,无论坐在哪儿,我都可以生活,并给四周的风景发去相应的光芒。何谓家宅,一张座位而已。如果这个座位设在乡下,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发现了许多造房地点,地价似乎不会因为造房而马上得到提高,有人或许会说,这离村子太远,但我却认为,是村子离他太远。我说,好吧,我可以在那儿住,瞧,我真的在那儿过了一个小时的冬夏生活,体验了一下岁月是如何流逝;熬过了冬天,便看到了新春降临。这个地区的未来居民,无论房子造在何处,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他们之前,有人就已在此住过了。只要一个下午,就可以将这块地辟为果园、林地和牧场,决定好哪些优良的橡树或松树应该留在门前,并将每一棵枯树派上最佳用场;然后我就撒手不管了,或者说让它休耕,一个人拿得起,放得下,自然也就富有。 我的想象纵横驰骋,我甚至得到了几个农场的优先购买权,——而这正是我所期盼的——不过实际拥有财产也从未使我吃过苦头。购买霍乐威尔农场那一次,我就差点实际拥有了这座房产,当时,我已选好了种子,找好了做手推车的木料,准备将此事继续下去,但是,还没等主人将房契给我,他的妻子——每个男人都有这样一位妻子——却变了卦,说她想保留这座房产,于是,他提出赔我10美元,解除约定。说真的,此时此刻,我在这个世上只有10美分,如果我是那个拥有这10美分的人,或者是拥有一个农场,或10美元,或所有这一切的人,那么我就算不清他到底有多少财产了。然而,我没收下这10美元,也没有占有这片农场,因为我做得已经过火了;或者不妨说我慷慨大方,按买进的原价,将农场又卖给了他,由于他并不富有,我将这件10美元的礼物送给了他,手上还留着我的10美分和种子,还有准备作手推车用的材料。由此我发现,自己一直是一名贫不失志的富翁。但是我保留了那儿的风景,自此以后,我年年将风景所产生的果实带走,用不着手推车。至于风景,——

我是眺望一切美景的君王,

我的权力不容争辩。(源自英国诗人库柏(William Cowper,1731-1800)的诗“亚历山大.塞尔科克拟作”。)

我经常看到一个诗人,在欣赏了农场中最有价值的部分之后,扬长而去,而执拗的农夫却还以为他拿去的只是几只野苹果。唉,诗人已将他的农场写进了诗,而农夫多少年来却还一直不知道,这道备受人们赞美、肉眼又看不到的栅栏,已经将它拦了起来,挤出它的牛奶,脱去牛奶里的奶油,然后再将乳脂全部拿走,留给农夫的只是脱了脂的牛奶。

在我看来,霍乐威尔农场的真正魅力在于:农场离群索居,村子离它有两英里之远,就是最近的邻居,离它也有半英里,况且还有一大片农田将它与公路隔开;农场傍靠河流,据主人说,春天,河上下雾,霜冻也就没有了,对此我倒无所谓;农舍和牲口棚看上去阴沉昏暗,圮废失修,就是篱笆也是支离破碎,好像我和前一个居民之间,彼此相隔了不少岁月;给兔子咬过了的苹果树树身空洞,苔藓密布,表明我会有些什么样的邻居;但最主要的还是那段回忆,早年,我曾溯河而上,当时,红枫簇簇,房子掩映其中,红枫深处,犬声不断。我急于将它买下,也不管业主是否已将那些石块搬走,或砍掉那些空洞的苹果树,或铲掉牧场上拔地而起的那些小白桦树了,总之,我再也等不及进一步收拾了。为了享受这些好处,我已准备将它继续下去,像阿特拉斯(希腊神话中肩扛天体的巨神。)一样,将世界扛到我的肩上——我从未听说他为此得到过什么好处——万事一身担,我这样做只是想付清账款,平平安安地拥有这座农场,并没有什么别的动机或借口,因为我一直感到,如果我能放手经营,农场就一定会像我希望的那样,五谷丰登,但是结果呢,前文已交代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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