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所在,我的生活追求

瓦尔登湖·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我到森林中去住,是因为我希望生活过得谨慎一点,只面对基本的生活事实,看看我是否能学会生活教我的一切,免得临死之前发现自己没活过。我并不想过不是生活的生活,要知生活这么可爱,我也不想与世隔绝,除非有此必要。我要深入地生活,吸出生活的全部精髓,要坚强地生活,像斯巴达人一样,扫除一切非生活的东西,将其夷为平地,然后再小心地加以修理,将生活逼到每一个角落,将它的条件压到最低限度,如果证明生活是卑微的,那么就要将生活中的一切卑微之处弄清楚,然后公之于众;如果生活是高尚的,那么就要通过体验去了解它,好在下次郊游时将它真实地记载下来。在我看来,大多数人对生活都捉摸不透,不知道它是属于魔鬼呢,还是属于上帝,因而多少有点草率地得出结论,认为人生的主要目的就是“颂扬上帝,永远享受他带来的喜悦”。

然而我们依然生活得很卑微,像蚂蚁似的;虽然神话告诉我们,我们早就变成了人,但是我们仍像侏儒一样,在跟仙鹤作战(见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第三卷第五章。);这真是错上加错,脏上加脏,我们最好的美德此时成了多余而可避开的倒霉鬼。我们的生活就这样消耗在琐碎之中。一个老实人只要数他的十个手指就够了,极端情况下,还可以再加上他的十个脚趾,余下的不妨以此类推。简单,简单,再简单!我说,你的事情只要两三件就够了,而不要上百件或上千件;数个半打就够了,何必要数一百万呢,记账用你的大拇指就够了。在这种波浪滔滔的文明生活海洋中,一个人要想生存,就得顶住风云暴雨,层层流沙,还有一千零一件事件,除非他想让船沉没,自己跃身海底,不作航位推算,不到目的港,那些成功的人必然是一个了不起的计算家。简化,再简化。一天不必三顿饭,如果必要,一顿就够了;菜不必一百道,五道就行了,其他事情也按比例递减。我们的生活就像是一个德意志联邦(德意志直到1871年才得以统一,因此德意志联邦的边界不断在变。),全是由一些小邦组成的,边界不断在变,就是德国人也无法随时说出他的边界在哪儿。顺便说一下,国家内政的所谓改善,全是些外表而肤浅的东西,国家本身就是这样一个畸形发展、难以驾驭的机构,由于缺乏计算,没有崇高的目标,机构里塞满了家具,从而掉进自己设计的陷阱里,给奢侈和挥霍毁掉了,就像陆地上的上百万户居民;对国家和居民而言,惟一的对策就是实施一种严格的经济政策,过一种比斯巴达人还要简单的生活,并提高生活的目标。现在的生活太放荡了。人们认为国家应该有商业,出口冰块,通过电报交谈,一个小时跑30英里,也不怀疑他们是否做得到。至于我们的生活过得应该是像狒狒,还是像人,则心中无数。如果我们不是铺设枕木,锻造钢轨,日日夜夜地忙于工作,而是马马虎虎地过日子,以改善他们的生活,那么谁去造铁路呢?如果铁路没有造好,我们又如何能及时到达天堂呢?但是如果我呆在家里,照料自己的事情,那么又有谁需要铁路呢?不是我们乘火车,而是火车乘我们。你们是否想过,那铺在铁路下面的枕木是什么?每一根枕木都是一个人,一个爱尔兰人,或一个北方佬。铁路就铺在他们身上,他们满身沙土覆盖,火车稳稳当当地从他们身上驶过。我敢保证,他们就是熟睡的枕木。每隔几年,一批新的枕木就会铺在钢轨下面,因此,如果有人有幸乘火车,就必然会有人不幸地遭火车碾轧。如果他们压上了一个梦游者,一根出了轨的枕木,将他唤醒,他们就会紧急刹车,然后大嚷大叫,好像这是一个例外。我很高兴地了解到,每隔5英里就需要一帮人,负责让枕木长卧地上,和路基一样平,这表明,有时候,枕木是会重新站起来的。

我们为什么要活得这么匆忙,浪费生活?我们下定了决心,没饥之前,就先挨饿。有人说,即时缝一针,可以省九针,因此,他们今天缝了一千针,省掉了明天的九千针。至于工作,我们还没有什么结果呢。我们患上了圣维特斯舞蹈病,无法使自己的头静下来。我只要在教区拉几下钟绳,就像报火警一样,也就是说,钟声还没响彻起来,我敢说康科德郊外农场上的任何一个人——尽管今天早上还屡屡借口说忙得要死——,任何一个孩子,还有任何一个妇女,都会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循着钟声跑来;说实话,他们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从火中拯救财产,而是观看火势,因为火已烧着;要知道,火并不是我们放的,我们也不是来看火是如何被扑灭的,而是想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也帮忙救救火;是的,哪怕烧的是教堂。一个人吃完饭,难得睡上半个小时的午觉,醒来后抬头就问道:“有什么新闻没有?”好像别人都在给他站岗。有人吩咐,每隔半个小时就把他叫醒,显然并没有什么目的;然后,作为报答,他们讲起了自己的梦。一夜醒来,新闻跟早餐一样必不可少。“请告诉我这个星球上任何地方任何人所碰到的任何新事”,——他一边喝咖啡,吃面包卷,一边看报读新闻,什么一个人今早在瓦奇托河上被人抠去了眼珠啦,他也不想想,此时此刻,他就生活在世界这个深不可测的大黑洞中,只剩一点眼睛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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