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能独自一人置身于空旷的田野之中,”罗斯托夫想了想。这时候亚历山大转过头来,罗斯托夫看见了深深印入他脑海中的可爱面容。皇上脸色苍白,两腮塌陷,一对眼睛眍进去,尽管如此,他的面庞倒显得更加俊秀,更加温顺了。罗斯托夫感到幸运,因为他确信,皇上负伤的谣言并非事实。他看见皇帝,感到无比幸福。他知道,他能够,甚至应当径直地去叩见皇上,把多尔戈鲁科夫命令他传达的事情禀告皇上。
可是他像个谈情说爱的青年,当那朝思暮想的时刻已经来临他得以单独和她约会时,他浑身颤抖,呆若木鸡,竟不敢说出夜夜梦想的心事,他惊惶失措地向四下张望,寻找援助,或者觅求拖延时日和逃走的机会,而今罗斯托夫已经达到了他在人世间渴望达到的目标,他不知道怎样前去叩见皇上,他脑海中浮现出千万种心绪,他觉得这样觐见不很适宜,有失礼仪,令人受不了。
“怎么行呢!趁他独自一人心灰意冷之时,我前去叩见他陛下,竟然感到高兴似的。在这悲哀的时刻,一张陌生的面孔想必会使他感到厌恶和难受,而且现在,当我朝他看一眼就会感到心悸、口干舌燥的时候,我能够对他说些什么话!”在他为叩见皇上原想表达的千言万语中,现在就连一句话也想不到了。那些言词多半是在其他场合下才倾吐出来,多半是在凯旋和举行盛典的时刻才倾吐出来,而主要是在他一旦身受重创、生命垂危,皇上感谢他的英勇业绩,即是说在他行将就木,要向皇上表示他以实际行动证明他的爱戴之情时,他才倾吐这番言词。
“而且,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这一仗也打败了,至于向右翼发布命令的事情,我要向皇上请示什么呢?不对,我根本就不应该走到皇上面前去,不应该破坏他的沉思状态。我与其遇见他那忧郁的目光,听见他那厉声的责备,我毋宁千死而不顾。罗斯托夫拿定了主意,怀着忧郁和绝望的心情走开了,但仍不断地回头望着那位踌躇不前的皇上。”
当罗斯托夫前思后想,悲伤地离开皇上的时候,上尉冯·托尔无意中走到那个地方,看见了皇上,他径直地向他跟前走去,替他效劳,帮助他徒步越过水沟。皇上想休息片刻,他觉得身体欠适,于是坐在苹果树下,托尔在他身边停步了。罗斯托夫怀着妒嫉和懊悔的心情从远处看见,冯·托尔心情激动地对皇上说了很久的话,皇上显然大哭了一场,他用一只手捂住眼睛,握了握托尔的手。
“我原来也可以处在他的位置啊!”罗斯托夫暗自思量,好不容易他才忍住了他对皇上的遭遇深表同情的眼泪,他完全失望地继续向前走,他不知道现在要往何处去,目的何在。
他那绝望的心情之所以更加强烈,是因为他觉得,他本身的软弱是他痛苦的原因。
他原来可以……不仅可以,而且应该走到皇上跟前去。这是他向皇上表示忠诚的唯一机会。可是他没有利用这个机会……“我干了什么事啊?”他想了想。他于是拨转马头,朝他看见皇帝的那个地方跑回去了,可是在水沟对面,现已空无人影了。只有一辆辆四轮马车和轻便马车在路上行驶着。罗斯托夫从一个带篷马车车夫那里打听到,库图佐夫的司令部驻扎在辎重车队驶去的那个离这里不远的村子里。罗斯托夫跟在车队后面走去了。
库图佐夫的调马师牵着几匹披着马被的战马在罗斯托夫前面走。一辆大板车跟在调马师后面驶行,一个老仆人头戴宽边帽,身穿短皮袄,长着一双罗圈腿尾随于车后。
“季特,季特啊!”调马师说道。
“干嘛?”老头心不在焉地答道。
“季特!去打小麦吧。”
“嗳,傻瓜,呸!”老头怒气冲冲地吐了一口唾沫,说道。沉默地走了半晌,又同样地开起玩笑来了。
下午四点多钟,各个据点都打了败仗。一百多门大炮均已落入法军手中。
普热贝舍夫斯基及其兵团已经放下武器。其他纵队的伤亡人数将近一半,溃不成军,混作一团地退却了。
朗热隆和多赫图罗夫的残余部队,在奥格斯特村的池塘附近和堤岸上,人群混杂地挤来挤去。
下午5点多钟,只有奥格斯特堤坝附近才能听见剧烈的炮声,法国官兵在普拉岑高地的侧坡上布置了许多炮队,向撤退的我军鸣炮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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