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他们到了。您知道吗?”娇小的公爵夫人说道,她步履维艰,摇晃着大肚子,身子沉甸甸地坐到安乐椅上。
她已经不穿早晨穿过的那件短上衣了,而是穿着一件挺好的连衣裙。她的头部经过细心梳理,神采奕奕,但仍旧遮掩不住邋遢的毫无生气的外貌。从她穿的这件在彼得堡交际场中常穿的服装来看,更显得难看多了。布里恩小姐身上的服装也不易觉察地改观了,使她那美丽而鲜嫩的脸蛋平添上几分魅力。
“欸,您怎么还是穿着以前穿的那件衣服?”她说,“马上就有人来告诉说,他们走出来了。得到楼下去,您略微打扮一下也好啊。”
娇小的公爵夫人从安乐椅上站起来,按铃呼唤侍女,急忙而又愉快地给公爵小姐玛丽娅的衣着出点子,并且着手给她穿衣服。公爵小姐玛丽娅觉得受委屈,有损她的自尊心。那个许配给她的未婚夫的来临,弄得她心情激动,使她更受委屈的是,她的两个女友预测这件事只能这样办,如果告诉她们说她为自己也为她们而感到羞愧的话,那就是说暴露了她自己的激动心情,如果拒绝她们给她穿着,势必会导致长时间的取笑,坚持那样做。她满脸通红,一对美丽的眼睛变得无神了,脸上尽是红斑,她带着她脸上时常流露的牺牲者的难看的表情,受制于布里恩小姐和丽莎。这两个女人十分真诚地想使她变得漂亮。她长得非常丑陋,她们之中谁也不会产生和她争妍斗艳的念头,因此她们是出自一片诚心,而且怀有女人们那种天真而坚定的信念,认为衣着可以使面容变得美丽,于是她们就着手给她穿上衣服。
“我的朋友,说实话,不行,这件连衣裙不美观,”丽莎说道,她从侧面远远地望着公爵小姐,“你那里有一件紫红色的连衣裙,吩咐人拿来!好吧,要知道,也许这就能决定一生的命运。可是这件连衣裙颜色太浅,不美观,不行,不美观!”
不是连衣裙不美观,而是公爵小姐的脸和身材不美观,可是布里恩小姐和娇小的公爵夫人没有觉察到这点。她们总是觉得,如果把一条天蓝色的绸带系在向上梳的头发上,并从棕色的连衣裙上披下一条天蓝色的围巾,等等,一切就会显得美观了。她们忘记,她那副惊恐的面孔和身体是无法改变的。所以,无论她们怎样改变外表并且加以修饰,但是她的面孔仍然显得难看,很不美观。公爵小姐玛丽娅温顺地听从她们三番五次地给她调换服装,然后把头发往上梳平(这个发式完全会改变并且影响她的脸型),披上一条天蓝色的围巾,穿上华丽的紫红色的连衣裙,这时娇小的公爵夫人在她周围绕了两圈左右,用一只小手弄平连衣裙上的皱褶,轻轻拽一拽围巾,时而从那边,时而从这边侧着头看看。
“不,还是不行的,”她两手举起轻轻一拍,坚决地说。“玛丽,不行,这件您穿来根本不合适。您穿您每日穿的那件浅灰色的连衣裙,我就更喜欢您了。请您为了我就这么办吧。卡佳,”她对侍女说。“你给公爵小姐把那件浅灰色的连衣裙拿来,布里恩小姐,您再看看我怎么安排这件事吧。”她带着一个演员预感到欢乐而流露的微笑,说道。
可是当卡佳把那件需要的连衣裙拿来的时候,公爵小姐玛丽娅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镜台前面,端详着自己的脸蛋,卡佳从镜中望见,她的眼睛里噙满着泪水,她的嘴巴颤栗着,快要嚎啕大哭了。
“唉,公爵小姐,”布里恩小姐说道。“再克制一下自己吧。”
娇小的公爵夫人从侍女手中取来连衣裙,向公爵小姐玛丽娅面前走去。
“那样不行,现在我们要打扮得既简朴又好看。”她说道。
她的声音、布里恩小姐的声音、还有那个因某事而发笑的卡佳的声音,汇合成类似鸟鸣的欢乐的呢喃声。
“不,请别管我好了。”公爵小姐说。
她的嗓音听来如此严肃、令人难受,飞鸟的呢喃声顿时停止了。她们望了望她那对美丽的大眼睛,眼睛噙满着泪水,深思熟虑地,炯炯有神地、恳求地望着她们,她们心里明白,继续坚持非但无益,反而残忍。
“至少要改变发式。”娇小的公爵夫人说道,“我对您说过。”她把脸转向布里恩小姐,带着责备的腔调说,“这种发式根本不适合玛丽这一类人的脸型。请您改变发式吧。”
“不要管我,对我反正都一样。”可以听见勉强忍住眼泪的人回答的声音。
布里恩小姐和娇小的公爵夫人应当自己承认,公爵小姐玛丽娅这副样子很难看,较之平日更丑陋,可是已经太晚了。她脸上带有她们所熟悉的那种独立思考而又悲伤的表情不停地注视她们。这种表情并没有使她们产生对公爵玛丽娅小姐的畏惧心理。(她没有使任何人产生这种感觉。)但是她们知道,当她脸上带有这种神态,她就会沉默不语,她一下定决心,就毫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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