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就是敌人!”一名骠骑兵在后面说。
罗斯托夫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突然在雾霭中闪现出来的漆黑的东西,就有一道火光闪耀,砰然响了一枪。那颗子弹仿佛抱怨什么似的,在那高高的雾霭中发出飕飕的响声,顷刻间就听不见了。另一枪没有射出去,火花在火药池上闪烁了一下。罗斯托夫拨转马头,快步地往回走。在不同的时间间隔又响了四枪,子弹在雾霭中的什么地方各唱各的调子。罗斯托夫听见枪声,微微地勒住那匹像他一样快乐的马,一步一步地慢行。“喂,再鸣一枪,喂,再鸣一枪!”他的愉快的心声在说,可是再也没有听见枪声了。
当罗斯托夫骑马驰近巴格拉季翁时,他才又让马奔驰起来,罗斯托夫向他跟前走去,举手行礼。
多尔戈鲁科夫一直坚持自己的意见,硬说法军撤退了,他们四处点火,只是妄想欺骗我们罢了。
“这究竟能够证明什么呢?”当罗斯托夫走到他们面前时,说道,“他们也许已经退却,留下了步哨。”
“公爵,看来还没有走光,”巴格拉季翁说道,“到明天早上,明天就会见分晓。”
“大人,山上还有步哨,他们一直待在夜晚盘踞的那个地方。”罗斯托夫禀告,他向前弯下腰去,举手敬礼,禁不住流露出愉快的微笑。他这次骑行,主要是子弹的呼啸声,使他心中产生这种愉快的感觉。
“好,好,”巴格拉季翁说,“军官先生,谢谢您。”
“大人,”罗斯托夫说,“我有求于您。”
“怎么回事?”
“明天我们的骑兵连被派去充当后备队,我求您把我暂时调到第一骑兵连。”
“贵姓?”
“罗斯托夫伯爵。”
“好!你就留在我这里当个传令军官吧。”
“伊利亚·安德烈伊奇的儿子吗?”多尔戈鲁科夫说。
但是罗斯托夫没有回答他。
“大人,那我就待命啦。”
“我会下命令的。”
“明天很可能要派人带一项命令去觐见皇上,”他想了想,“谢天谢地!”
敌军中之所以发出喊声和火光,是因为他们向部队宣读拿破仑的圣旨,这时皇帝正骑马亲自巡视自己的野营地。士兵们看见皇帝,点燃一捆捆麦秆,跟在皇帝后面奔走,高呼:“皇帝万岁”。拿破仑的圣旨如下:
士兵们!俄国军队为奥军、乌尔姆军复仇,现正攻击你们。这几个营队正是你们在霍拉布伦近郊打败,并从那时起跟踪追逐到该地的军队。我们占领的阵地具有极大的威力,故当他们向前推进,妄图从右面包抄我军之际,他们势必会向我军暴露其侧翼!士兵们!我亲自领导你们的营队。倘使你们怀有一般的勇敢精神,就能在敌人的队伍中引起惊惶失措,我则可远离火线;但若胜利即使有一瞬间令人担心,你们就会看见你们的皇帝遭受到敌人的第一次打击,因为胜利无可动摇,尤其在事关法国步兵的荣誉之日,法国步兵则是为民族荣誉而战的一支必不可少的武装力量。
不应在送走伤员的借口下使部队陷于瘫痪!每个人都要满怀这样一种观念:务必打败这些极度仇恨我们民族的英国雇佣兵。这次胜利将结束我们的出征,我们就能回到冬季驻扎地,在此处遇见法国组建的新近到达的法国军队,届时我所签订的和约将无愧于我的人民,无愧于你们,也无愧于我。
拿破仑
十四
早晨五点钟,天还很黑。中央阵地的军队、后备队和巴格拉季翁的右翼均未出动,但是左翼的步兵、骑兵和炮兵纵队都从宿营地起身,开始动弹起来了,他们务必要离开高地,前去进攻法军的右翼,根据进军部署迫使其右翼溃退至波希米亚山区。他们把各种用不着的东西扔进篝火中,一阵冒出的浓烟刺激着他们的眼睛。这时候天气很冷,四下里一片漆黑。军官们急急忙忙地饮茶,用早餐,士兵们嘴嚼干面包,急促地顿足,聚集在篝火对面取暖,他们把剩下的货棚、桌椅、车轮、木桶,凡是不能随身带走的用不着的东西都抛进木柴堆,一起烧掉。奥军的纵队常在俄国部队之间来来往往,充当进军的前驱和先知。一当奥国军官在团长的驻地附近出现,兵团就动弹起来:士兵们从篝火旁边跑开,把烟斗藏在靴筒中,把袋子藏在大车上,各人拿起火枪来排队。军官们扣上制服的钮扣,佩戴军刀,挎起背包,一面吆喝,一面巡视队列,辎重兵和勤务兵都在套车、装好行囊、扎好车子。副官、营长和团长都骑上战马,在胸前画着十字,向留下来的辎重兵发出最后的命令、训令,委托他们办理各项事务;这时候可以听见几千人的单调的脚步声。纵队正在启程,不知去向,因为四周挤满了许多人,因为篝火在冒烟,因为雾气越来越浓,所以他们非但看不见出发的地点,而且也看不见纵队开进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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