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正寻思怎样继续中断的谈话,这时爱玛对他说道:
“怎么以前就从来没人向我表示这样的感情呢?”
书记员感慨地说,完美的人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他爱上她,就是一见钟情。倘若当初天赐良缘,他们早些相遇,相亲相爱,永不分离,那该是多么幸福,每想到这儿,他就懊丧不已。
“有时我也这样想过,”爱玛接着说。
“多好的梦啊!”莱昂喃喃说道。
他轻轻抚弄着她白色长腰带的蓝色镶边,又说道:
“为什么我们不重新开始呢?……”
“不行,我的朋友,”爱玛答道。“我的年龄太大了……您太年轻……忘掉我吧!别的女人会爱上您的……您也会爱她们。”
“不会像爱您一样!”莱昂叫道。
“您真是个孩子!好啦,咱们还是理智点吧!我希望这样!”
爱玛向他说明,他们不可能相爱,还是应该像过去一样,只保持情同手足的朋友关系。
爱玛这么说是真心话吗?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时候,她一方面感受到诱惑的魅力,另一方面又觉得必须去抵御;她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小伙子,而当小伙子怯生生地要抚摩她时,她却轻轻地推开了那双颤抖的手。
“喔!对不起,”小伙子后退着说道。
爱玛被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小伙子这样畏畏缩缩,在她看来,比鲁道夫肆无忌惮,张开双臂走过来还要危险。她觉得,从来没有哪个男子像他这样英俊。他的举止透出天真无邪而又温文尔雅;弯弯的细长睫毛往下垂着;细皮嫩肉的面颊,因为渴望得到她——爱玛心想——而泛起阵阵红晕,爱玛按捺不住内心冲动,直想把嘴唇贴上去。于是,她向座钟探过身子,似乎要看时间:
“天哪!时间不早了,”她说:“瞧咱们聊的!”
莱昂明白了弦外之音,就找帽子。
“我连看戏都忘了!可怜的包法利,他还特意让我留下呢!大桥街的洛尔莫先生还要与他太太一块陪我去的。”
机会失去了,因为她第二天就要走了。
“真的吗?”莱昂问。
“真的。”
“可我还得见见您,”莱昂接着说,“我有事要跟您说……”
“什么事?”
“是件……严肃、重要的事。哎!别走,再说,您别走,那可不行!要是您知道……您听我说……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您真的就猜不出来?……”
“其实,您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嘛,”爱玛说。
“唉!还开玩笑!够啦,够啦!您就行行好,让我再见见您……一次……就一次。”
“那好!……”
爱玛打住话头,继而,似乎改变了主意:
“噢!这里不行啊!”
“您想在哪儿都行。”
“您愿意不愿意……”
爱玛似乎想了想,接着,很干脆地说道:
“明天十一点,大教堂里。”
“我准到!”莱昂抓住爱玛的双手叫起来,爱玛把手抽回来。
这时两人都站着,莱昂正好在爱玛身后,而爱玛又低着头,他便俯身在她后颈上久久地吻了一下。
“您真是疯啦!啊!您疯啦!”爱玛连声说道,同时轻声咯咯笑着说。莱昂接二连三地吻起来。
这时,他把头从她的肩上探过来,似乎要在她的眼睛里寻找赞许。爱玛两眼看着他,庄重而又冷峻。
莱昂倒退三步,打算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下;用发颤的声音悄声说:
“明儿见。”
爱玛点点头算是应答,随即像只小鸟似的消失在隔壁房间。
晚上,爱玛给书记员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其中提到她不能赴约。因为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为了各自的幸福,他们不应相会。可是信封上之后,她因为没有莱昂的地址,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当面交给他吧,”她想道,“反正他要去的。”
第二天,莱昂敞开窗户,在阳台上一边哼着曲子,一边自己动手擦皮鞋,上了几遍鞋油;穿上白色长裤、高级袜子、绿色上衣,把所有的香水全洒在手帕上,把鬈好的头发又弄散,好让头发更加潇洒自然。
“还太早!“他瞥见理发店的杜鹃报时挂钟指着九点,心里想道。
他拿一本旧的时装杂志看了一阵,出了门,抽了一支雪茄,走了三条街,心想时间到了,便朝圣母院前的广场款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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