⑧“为人臣”句,意为臣君命,理不敢逃。
[译文]
孔忆被围困于陈蔡之间,七天不生火做饭。孔子左手靠着枯树,右手敲着枯枝,歌唱神农氏时的淳风,有敲击的器具,没有节奏,有歌声没有音律,敲击击与人的歌声,条理分明,合于人心。颜回听了非常佩服,恭敬地缩手而立,回过眼睛来看。孔忆恐怕他因此达观过度以致自大;爱惜自己过度以致悲哀,就对他说:“颜回,不要受天的损伤容易,不受人的利益则难。天地无始无终,天与人是合一的。现在,在唱歌的是谁呢?”颜回问:“什么叫‘不受天的损伤容易’?”孔子说:“譬如饥饿干渴,天的冷热,以及穷困不通,都是天地运行常态,只要顺着这万物的无穷变化而变化,就能与之共同进展。做臣子的,不敢违背国君之命,君臣之道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对于天命,自然是随顺的了。而随顺了天命,老天自然不会损伤我了。”
“何谓无受人益难?”仲尼曰:“始用四达①,爵禄并至而不穷。物之所利,乃非己也,吾命其在我睹 也②。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鸟莫知于鸸③,目之所不宜处不给视,虽落其实,弃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袭诸人间。社稷存焉尔!”“何谓无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万物而不知其禅之者,焉知其所终?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何谓人与天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
[注释]
①始用四达,指初进社会即一切顺利。
②“吾命”句,意为人之生,必外有接物之命。
③(yì)鸸(ér),燕子。
[译文]
颜回又问:“什么叫‘不受人的利益难’呢?”孔子说:“初进社会即一切顺利,爵禄纷至沓来,没有穷尽,这乃是身外之物,与己本性无关,只不过我偶然遇到它而已。遇到了,与这宁肯顺,它就为我所有了。连君子贤人都不为盗窃之事,我又为何要去贪图官爵呢?因为贪图官爵,与盗窃并无差别呀!因此说:没有比燕子更明智的,凡是不宜于安居之地,连看都不看,就飞走了,即使嘴里的食物落下了,也不要了,逃命要紧。它如此怕人,却能安居在人的屋檐下,就是因为它选取的巢是安全的。”颜回又问:“什么叫‘无始无终’呢?”孔子说:“天生万物,变化无穷,不知道谁是替代的,哪里知道何时开始,何时结束,只有守正听凭自然变化罢了。”颜回又问:“那么什么叫‘人与天合一’呢?”孔子说:“人是因自然的理而生的,天也是因自然的理而生的。人与天所秉的是一个理。人所以不能保全他的天理,乃是因为他的本性有所损亏了。只有圣人才能安然地遵循天道的变化发展,了结一生。
庄周游于雕陵之樊①,睹一异鹊自南方来者。翼广七尺,目大运寸,感周之颡②,而集于栗林。庄周曰:”此何鸟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蹇裳步,执弹而留之③。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而博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无其真。庄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类相召也。”捐弹而反走,虞人逐而谇之④。庄周反入,三日不庭⑤。蔺且从而问之:“夫子何为顷间甚不庭乎?”庄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⑥。且吾闻诸夫子曰:‘入其俗,从其令。’今吾游于雕陵而忘吾身,异鹊感吾颡,游于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为戮⑦,吾所以不庭也。”
[注释]
①雕陵,栗园名。樊(fán),内。
②运寸,直径一寸。感周之颡(sǎnɡ),触庄子的额头。
③蹇(jiǎn)裳,拉起衣裳。(jué)步,小心提步。
④虞人,管栗林的人。谇(suì),责骂。
⑤三日不庭,指很长时间不出门庭。
⑥“吾守形”句,意为我只为追捕异鹊而忘记了我的身体,沉醉于利害而忘却了天性。
⑦戮,辱。
[译文]
庄子在栗园内游玩,看见一只奇异的鹊从南方飞来,翅膀宽七尺,眼睛的直径竟达一寸,触到庄子的额头飞过去,栖止在栗林中。庄子说:“这是什么鸟啊!翅膀宽大却不飞起,眼睛这样大,却连人也看不见。”庄子拉起衣裳,小心提步,手执弹丸等弹杀的机会。这时恰好发现一只蝉,正以休息在一片荫凉中而得意忘形,没想到螳螂在后举起臂膀来捉蝉。螳螂正一心想捕蝉而忘了形,没想到这只异鸟又在后面捕螳螂,异鸟一心捕螳螂又忘了自己的真性,庄子见了,心里一惊,道:“哎!物物互相求利,就互相牵累。有心谋害他物,就招致他物来谋害自己。”于是扔下准备打鸟的弹丸回头就走。管栗园的人以为庄子在偷栗子,就责骂他。庄子回家后,很长时间不出门庭。庄子的学生蔺且问庄子:“老师为何长时间不出门庭?”庄子说:“我为追捕异鹊而忘记了我的形体,沉醉于利害而忘了天性。而且我听老子说过:‘到某地去,就应顺从当地的习俗。’现在我到栗园游玩而忘了我的身体,异鹊碰着我的头飞过,到栗林中而忘了它的真性。管理栗园的人又来侮辱我,我所以这么久不出门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