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曰:“人有能游,且得不游乎①?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夫流遁之志,决绝之行②,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与!覆坠而不反,火弛而不顾③。虽相与为君臣,时也。易世而无以相贱④。故曰:至人不留行焉⑤。夫酋古而卑今,学者之流也。且以韦氏之流观今之世,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彼教不学,承意不彼⑥。”
[注释]
①游,自适。
②“夫流”两句,意为逃避现实的志向,与当政者决裂的行为。
③“覆坠”两句,意为冷心弃世的人,虽遇着别人倾覆毁灭也不加以援助;追逐外物的人,只是火速朝前奔驰而不回头看。
④“易世”句,意为时代一变,君臣的关系就变了,今天当权的明天也会下台,何必要因为不满意当政者就与当政者决裂呢?
⑤“故曰”句,意为因此至德之人不固执于自己的所作所为。
⑥“彼教”两句,意为彼尊古卑今之教,我固不必学之,可是也顺承他们的意思,不必与他们有什么分别。
[译文]
庄子说:“人假使能使自己适意,那么在哪里不可适意呢?人假使不能使自己适意,那么在任何地方也无法适意。那些逃避现实的志向,与当政者决裂的行为,并不是真正聪明与有大德的人具有的。冷心弃世的人,虽遇着别人倾覆毁灭也不加以援助;追逐外物的人,只是火速朝前奔驰而不回头。这两种人虽互为君臣,这是时势造成的。时代一变,君臣的关系就变了,今天的当权者明天也会下台,何必要因为不满意当政者就与之决裂呢?因此,至德之人不固执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尊重古代卑视当今,都是不明大道的读书人的见解。并且像韦氏一类的古人和当今的人,谁能不随波逐流呢?只有至德之人才能使自己和世俗混同而不显得乖僻,依顺众人而又不丧失自己的正道。彼尊古卑今之教,我固不必学之,可是也顺承他们的意思,不必与他们有什么分别。”
“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凡道不欲壅,壅则哽,哽而不止则①,则众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日夜无降,人则顾塞其窦。胞有重阆,心有天游②。室无空虚,则妇姑勃③;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
[注释]
①(zhěn),反乱。
②“胞有”两句,意为腹中有空旷之地,故能容脏胃,心地必须空虚,方可安容天机。
③勃(xī),反戾。
[译文]
“眼睛光亮就叫‘明’,耳朵灵就叫‘聪’,鼻子敏就叫‘颤’,嘴的感觉灵敏就叫‘甘’,心里通达就叫‘智’,智慧透彻就叫‘德’。大凡道不可壅滞,壅滞就会哽塞,哽塞不止,行为就会反乱,反乱则互相攻击,生起祸患。凡物有知觉的,都靠气息周围不停,假使不得中和的,并不是天的过失。因为天生万物,皆有孔窍,以通气息,日夜不止歇。因此人呼吸不正,皆因人将自己的孔窍堵塞了。人的腹部有空旷之地,以容脏胃;心地必须空虚,方能安容天机。屋里或没有空余之地,则婆媳反目成仇;心里没有空余之地,则六根(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意识,编者注
)就会伤损天性。心里有空余之地,则即使在方寸之地,依然可逍遥自在,何必要到清旷之处然后才觉安适呢?现在人见了大林丘山的空旷,就喜以为善,这皆因平时胸襟逼狭,神明不清爽的缘故。
“德溢乎名,名溢乎暴①,谋稽乎,知出乎争②,柴生乎守,官事果乎众宜③。春雨日时,草木怒生,铫于是乎始修④,草木之倒植者过半,而不知其然。”
[注释]
①溢,深也。暴,残害也。
②稽,考也。(xián),急也。
③柴,塞也。守,执也。
④铫(yáo),之类。(nòu),锄也。皆家具。
[译文]
“仁义五德,所以行之过多,皆因尚名好胜。而尚名好胜,必相互残害,事情紧急,然后才想出计谋,互相争斗,方出智慧。因此固执己见,则与道不通。置官府,设事条,必须顺于众人之宜便,然后才可施行。春雨应时而生,草木滋生,人们于是用家具修剪草木,然而修剪过后,草木又生长起来,人们不知其中的缘故。其时这了悄过是顺着时节的自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