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渊东之齐，孔子有忧色。子项下席而问曰：“小子敢问：回东之齐，夫子有忧色，何邪？”孔子曰：“善哉汝问。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曰：‘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①。’夫或是者，以为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适也，夫不可损益。吾恐回与齐侯言尧、舜、黄帝之道，而得以燧人、神农之言②。彼将内求于己而不得，不得则惑，人惑则死。”

［注释］

①褚，布袋。绠（ɡěｎɡ），绳索。

②重（ｚｈòｎɡ），推重。

［译文］

颜渊东到齐国去，孔子面有忧色。子项（孔子的学生，编者注）离开位子问道：“学生请问：颜渊东到齐国去，老师面有忧色，这是什么原因？”孔子说：“你问的好。从前管子有句话，我以为说得很好，他说：‘口袋太小就装不了大的东西，井绳太短，就不能拉上低深的井水。’他这般说，就是认为：人的性命是天生成的，形体是因其特性而有适当用处的。所以人的性命和形体都不是人为可以增减的。我担心颜渊同齐侯谈论尧、舜、黄帝的大道，同时又推重燧人氏、神农氏 抗敌。若这样，齐侯必将自己苦苦思索而不了解，不了解就会迷惑，迷惑就会猜疑颜回所说之话的意图，有了猜疑，颜回恐怕就性命难保了，因此我面有忧色，实在是替他担心啊！”

“且女独不闻邪？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御而觞之于庙①，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②。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游之坛陆，浮之江湖，食之鳅，随行列而止，委而处④。彼唯人言之恶闻，奚以夫为乎⑤！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鸟闻之而飞，兽闻之而走，鱼闻之而下入，人卒闻之，相与还而观之⑥。鱼处水而生，人处水而死。彼必相与异其好恶，故异也。故先圣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于实，义设于适，是之谓条达而福持。”

［注释］

①御，迎也。觞，献酒。

②九韶，舜乐名。太牢，牛、羊、豕。

③鳅（ｙóｕ），鳅，泥鳅。，白鱼子。

④委（ｙí），徐行缓步，悠然自得之貌。

⑤（ｎáｏ），聒噪。

⑥还，即环，围绕。

［译文］

“并且你没听说吗？过去有一只海鸟降落在鲁国郊外。鲁侯把它迎进庙去，献酒给它喝，演奏《九韶》这样美妙的音乐，用太牢这样的美食给它吃。但鸟目光摇曳飘忽，面色忧戚，不敢吃一块肉，不敢饮一杯酒，三天后就死了。这是用养育人的方法去养育鸟，而不是用养育鸟的方法去养育鸟。若有养育鸟的方法去养育鸟，就应该把它放到深林中去，让它在山林间自由飞翔，在江湖上自由漂浮，吃泥鳅、白鱼子，行止随自然之序，悠然自得。连人说话都不想听，哪里还想听《九韶》之类噪音式的音乐呢！像《咸池》、《九韶》这样人为的音乐，若洞庭的野地中演奏，那么鸟听见了就会高飞，野兽听见了就会逃遁，鱼儿听见了就会藏进水底，但人听见了，就会围绕着欣赏。因此鱼处在水里则生，人处在水里就会被淹死，人与他物的物性不同，因此其好恶也不同。因此古来的圣人任人顺着自己的个性发展各自的才能，不强求一律。名称的定立，和实际相符，义理的施设，与性情相适，这就叫要理通达，受福永久。”

列子行，食于道，从见百岁髑髅，蓬而指之曰①：“唯予与汝，知而未尝死、未尝生也。汝果养乎②？予果欢乎？”

［注释］

①（ｊｉǎｎ），拔。

②养，心忧不足。

［译文］

列子旅行到某地，看见一个有百年多历史的骷髅，列子把它上面的草拔去，指着它说：“只有我和你知道你未曾死，也未曾生。你果真忧愁吗？我果真快乐吗？”

种有几，得水则为继①，得水土之际则为蛙之衣②，生于陵屯则为陵，陵得郁栖则为乌足④，乌足之根为蛴螬⑤，其叶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为虫，生于灶下，其状若脱，其名为鸲掇⑥。鸲掇千日为鸟，其名为干余骨。干余骨之沫为斯弥⑦，斯弥为食醯⑧。颐辂生于食醯⑨，黄生乎九猷⑩，瞀芮生乎腐B11＃羊奚比乎不B12＃久竹生青宁B13，青宁生程B14，程生马，马生人，人又反入于机。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

［注释］

①继，水草。

②蛙（ｂīｎ）之衣，青苔。

③屯，阜也，土山。陵（ｘì），车前草。

④郁栖，粪壤也。乌足，草名。

⑤蛴螬（ｑí ｃáｏ），金电子的幼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