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在奥廖尔的整个养病期间一直感到快乐、自由和充满活力;当他在旅行途中置身于自由的天地、看见了几百张新面孔时,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他在整个旅途中都觉得像小学生在放假期间那样高兴。所有的人:马车夫、驿站长、大路上或村子里的农民,所有这些人对他来说都具有一种新的意义。威拉尔斯基的同行和他不断地抱怨俄国比欧洲穷困、落后、愚昧无知的评论,只引起皮埃尔的兴奋。在威拉尔斯基看到毫无生气的地方,皮埃尔却看到了异常强大的生命力,这种力量存在于雪海中,存在于那一望无垠的大地上,它支撑着这个完整的、独特的和统一的民族的生命。他不去反驳威拉尔斯基,好像同意他所说的话似的(因为这种违心的同意是避免发生无谓的争论的最简便的方法),听他说话的时候快乐地微笑着。
十四
正如很难解释,从被毁坏的蚁穴中出来的蚂蚁匆匆忙忙是为了什么、要赶往哪里,一些蚂蚁拖着食物碎屑、蚁卵和死蚁的尸体从蚁穴中出来,另外一些又返回蚁穴,为什么它们互相碰撞、相互追逐、打起架来——同样也很难解释,是什么原因促使俄国人在法国人撤退之后又聚集在那个从前被称作莫斯科的地方。但是,正如我们观察散布在被毁坏了的蚁穴周围的蚂蚁,虽然蚁穴已经完全被毁坏,但是从忙忙碌碌的蚂蚁的毫不松懈、精力充沛和不可计数的数量中可以看出,一切都被毁掉了,然而某种坚不可摧的、非物质的、构成蚁穴的全部力量的东西依旧存在着——莫斯科的情形也正是这样,在十月份里,虽然这里没有政府,没有教堂,没有圣物,没有财富,没有房屋,却仍然是八月里的那个莫斯科。一切都被毁掉了,但是某种非物质的、然而却是强大的、坚不可摧的东西依然存在着。
在敌人被肃清以后,从四面八方赶到莫斯科的人们的动机是多种多样的,都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并且最初大多数的动机都是野蛮的、出自本能的。只有一种动机为大家所共有——这就是赶快到那里,到那个从前叫做莫斯科的地方,以便在那里开展自己的活动。
一周以后莫斯科已经有居民一万五千人,两周以后就有了二万五千人,以此类推。这个数字不断地增了又增,到一八一三年秋天的时候就超过了一八一二年的居民总数[1141]。
第一批进入莫斯科的俄国人是温岑格罗德部队的哥萨克[1142]、附近村庄的农民以及从莫斯科逃出并躲藏在郊区的居民。进入被破坏了的莫斯科的俄国人发现莫斯科被洗劫以后,也开始抢劫起来。他们继续干法国人干过的事。农民们的载重马车队来到莫斯科,是为了把被丢弃在莫斯科被毁坏了的房屋内和大街上的所有东西都运回到乡下去。哥萨克们把所有能搬走的东西都搬到他们的营房里;一些房子的主人把他们在别人的房子里找到的东西全都搬走,拿回自己家里,谎称这些东西是他们的财产。
在第一批抢劫者之后紧接着又来了第二批、第三批,于是随着抢劫者逐渐增加,抢劫就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困难,并渐渐形成了一些较为固定的方式。
法国人进入莫斯科的时候它虽然已经是一座空城,但是仍然具有一个有机地、正常地生活过的城市应有的一切形式,有经营商业、手工业、奢侈品以及政府管理和宗教活动等各种机能。这些形式虽然已经失去了生命力,但是它们依然存在。这里有市场、小铺、商店、粮店、集市——大多数都还存有货物;这里有工厂、作坊;有充满了各种奢侈品的宫殿和豪华的住宅;这里有医院、监狱、政府机关、礼拜堂、大教堂。法国人驻留的时间越长,这些城市生活的形式就消失得越多,当他们的劫掠快要结束时,一切就都汇合成为一整个死气沉沉的抢劫场所。
法国人的抢劫持续的时间越长,对莫斯科的财富和抢劫者的力量损害得就越严重。俄国人从抢劫开始占领了自己的首都,他们的抢劫持续的时间越长,参加的人就越多,莫斯科的财富和城市的正常生活恢复得就越快。
除了抢劫者以外,还有各式各样的人,有的是受好奇心驱使,有的是为了执行公务,有的是为了个人打算——其中有房产主、僧侣、大小官吏、商人、手工业者、农民,他们从四面八方像血液流入心脏那样涌入了莫斯科。
第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