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想想,脚都冻坏了,还怎么走路?”
“嘿,尽说废话!”司务长说。
“你是不是也想那样?”一个老兵以责备的口吻对那个说脚冻坏了的人说。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个被叫做乌鸦的尖鼻子士兵突然从火堆旁边欠起身,用尖细而又颤抖的声音说:“胖的人瘦了,瘦的人死了,就拿我来说吧,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突然坚决地对司务长说,“你把我送到医院去吧,我浑身疼痛;不然我早晚都会掉队的……”
“好啦,好啦。”司务长心平气和地说。
瘦小的士兵不再说话,而谈话继续进行下去。
“今天抓到的法国人可真不少,这些人穿的靴子,说实在的,没有一个人穿的靴子是像样的,只是徒有虚名罢了。”一个士兵挑起了一个新话题。
“全都被哥萨克给脱走了。他们给团长打扫房子,搬走了死尸,看起来怪可怜的,弟兄们。”那个跳舞的人说,“翻动尸体时,发现有一个还活着,你信不信,他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他们的话呢。”
“他们都干干净净的,弟兄们,”第一个说话的人说,“白白净净的,白净得就像白桦树,有的人样子很威武,说不定是贵族呢。”
“你以为怎么样?他们各种身份的人都被招募来当兵打仗了。”
“他们一点也不懂我们的话,”那个跳舞的人带着困惑的微笑说道。“我对他说,‘哪个国家的?’可是他还是叽里咕噜地说着自己的话。真是一些不可思议的人!”
“不过说起来真怪,弟兄们,”那个对他们皮肤白净感到惊奇的人接着说,“莫扎伊斯克的农民说,他们那里曾发生过战斗,他们开始埋死人的时候,他们的尸体已经在那儿躺一个来月了。他说,他们的尸体像纸一样白,干干净净的,一点气味都没有。”
“也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吧?”一个人问。
“你太聪明了!竟然想到是天气冷!那时还热着呢。要是因为天气冷,我们的人也就不会发臭了。他说,到咱们的人跟前一看,整个人都腐烂生了蛆。他说,于是我们就用毛巾把脸包起来,扭过头去,拖着尸体走,那气味实在叫人受不了。可是他们的人呢,他说,像纸一样白;一点气味都没有。”
大家都不说话了。
“想必是吃的不一样吧,”司务长说,“他们吃的都是老爷们吃的食品。”
没有人反驳他。
“那个农民说,在莫扎依斯克附近,在打过仗的地方,把他们从十几个村庄召来,运了二十天也没运完全部尸体。那些狼,他说……”
“那一仗打得可真像样,”一个老兵说。“只有这一仗有值得回忆的东西;而后来打的那些仗……只是折磨人罢了。”
“可不是,大叔。前天我们袭击他们,还不等靠近,他们就赶紧扔下枪。跪在地上。喊着饶命!这只是一个例子。听说,普拉托夫两次抓住过拿破仑本人,他不懂法国话,抓是抓住了:可是想不到在他手上变成一只鸟,飞呀飞,就飞走了。就是没办法打死他。”
“我看你只会瞎说,基谢廖夫。”
“什么瞎说,全是真的。”
“照我的脾气,我要是抓住他,就把他埋起来。再插上一根杨木桩。他害了多少人。”
“我们就要把这一切都了结啦,他不会再来了。”老兵打着哈欠说。
谈话停止了,士兵们开始躺下休息。
“瞧,天上的星星,真多,真亮!你会以为这是婆娘们铺开的麻布呢。”一个士兵欣赏着天上的银河说。
“弟兄们,这是丰年的兆头。”
“应当再添点柴火。”
“背烤暖了,肚子又凉了,真怪。”
“唉,我的上帝!”
“你挤什么,火难道是你一个人的?看看……你的手脚怎么伸得那么开。”
在谈话停止后的寂静中,可以听见有几个睡着的人打起了鼾声;其余的人转动着身子,烤着火,偶尔交谈几句。从一百来步远的一个篝火旁传来友好欢快的大笑声。
“瞧,五连那边在大声说笑。”一个士兵说,“那儿人真多!”
一个士兵站起来,到五连那边去了。
“他们笑得真开心,”他回来说,“两个法国人到了他们那里,一个完全冻僵了,另一个却很活跃!还唱歌呢。”
“噢,噢?去看看……”几个士兵到五连去了。
九
五连驻扎在森林边上。一大堆篝火在雪地中间燃烧得正旺,火光照亮了被霜雪压弯了的树枝。
半夜里,五连的士兵听见森林中的雪地上有脚步声和树枝的断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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