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军队的人数在按照数学的等差级数逐渐减少。渡过别列津纳河的战斗曾经被大肆渲染,事实上它只不过是消灭法国军队的诸多中间阶段的战役中的一次,根本不是整个战争中一次决定性的战役。如果说关于别列津纳河一战过去和现在都予以大量描绘,那么从法国人方面来说,是因为在别列津纳河的断桥上,法国军队此前连续遭遇到的各种灾难,突然集中在同一时刻一起发生了,并且形成了留在所有人的记忆中的悲惨景象。从俄国人方面来说,大肆议论和描写别列津纳河一战,只是因为在远离战场的地方,在彼得堡制定了(也是普弗尔[1133]制定的)要在别列津纳河上让拿破仑落入战略陷阱的计划。大家确信,一切都将准确无误地按计划进行,因而坚持认为正是渡过别列津纳河的战斗摧毁了法国人。实际上,渡过别列津纳河的战斗的结果对损失了一些武器和人员的法国人造成从危害远远小于克拉斯诺耶战役,统计数字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渡过别列津纳河时的战斗的唯一意义在于,这一战显而易见而又毫无疑问地证明,所有切断敌军的计划都是错误的,而库图佐夫和所有部队(广大群众)所要求的唯一可能实现的行动方式——只跟踪敌人——是完全正确的。大群法国人不断加快速度逃跑,为了达到目的竭尽了全部力量。他们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奔跑,无法在路上停下来。能证明这一点的,与其说是渡河的安排,还不如说是桥上发生的情形。当几座桥断裂[1134]时,没有武器的士兵们、法军人车队里的莫斯科居民和一些带小孩的妇女——所有人都受惯性的影响不投降,而是朝前跑到船上,跳进冰冷的河水中。
这种朝前跑的愿望是合情合理的。因为逃跑的人和追赶的人的境况都同样糟糕。和自己人在一起,每个人在遭难时还可以指望伙伴们的帮助,指望保持在自己人当中的一定地位。要是投降了俄国人,他还是会处于同样的困难境地,可是在分配生活用品时他必然会被排在最后。法国人不需要确切的情报就已经知道,他们有一半的俘虏已经冻死和饿死,尽管俄国人想拯救他们,但却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才好;他们觉得,事情只能是这样。最富有同情心的俄国长官和对法国人有好感的人,甚至在俄军中服役的法国人,也都无法为俘虏做点什么。毁了法国人的是俄国军队也正经受着的那种灾难。不可能从饥饿的、还有用的士兵手中夺走面包和衣服,送给那些不是有害的、不是可恨的、也不是有罪的、只不过是无用了的法国人。有些人是这样做了,但这仅仅是极少数的例外。
后面是死路一条;前面才有希望。已经没有退路了;除了一起逃跑以外没有别的活路,于是法国人的全部力量就用在了这种一起逃跑上。
法国人越往前跑,其残余部队的处境就越悲惨,在根据彼得堡的计划寄予厚望的别列津纳战役之后尤其如此,俄国军官们互相指责、尤其责怪库图佐夫的不满情绪也就更加强烈。他们认为彼得堡制定的别列津纳计划的失败必然要归咎于他,因而对他的不满、蔑视和嘲笑就表现得愈来愈激烈。蔑视和嘲笑自然是以恭恭敬敬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这就使得库图佐夫无法质问责怪他什么和为什么责怪他。他们和他谈话时极不认真;在向他报告和请他批示时,做出履行令人沮丧的仪式的样子,在他背后则挤眉弄眼,时时处处都设法欺骗他。
所有这些人,正因为他们不能理解他,所以就认为和这个老人无话可说;认为他永远不会明白他们各项计划的深刻意义;也认为他只会用那些关于金桥和不能率领一群流浪汉打到国外去等等此类空话(他们认为这些都只是空话)来回答他们。所有这些话他们早都从他那里听到过了。他所说的一切:例如,需要等待给养,士兵们没有靴子,这一切都是如此简单,而他们建议的一切都是复杂而明智的,在他们看来显而易见的是,他已经又糊涂又老,而他们却是没有当权的天才统帅。
尤其是与杰出的海军上将和彼得堡的英雄维特根施泰因的军队会师[1135]之后,这种情绪和司令部的流言蜚语都达到了顶点。库图佐夫看出了这一点,他只是叹着气,耸了耸肩膀。只有一次,就是在别列津纳战役后,他十分恼怒,给单独向皇上打报告的贝尼格森写了如下一封信[1136]:
“鉴于阁下病发,请阁下见此信后即刻前往卡卢加,听候皇帝陛下的旨意和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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