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用怯生生的目光看了一眼受伤的年轻军官的脸,赶紧迎着少校走去。
“可以让伤员住到我们家里吗?”她问。
少校笑着把一只手贴到了帽檐上。
“您想请哪个伤员,小姐?”他眯缝着眼睛笑着说。
娜塔莎平静地又问了一遍,尽管她还扶着手绢,但她的面容和整个举止相当严肃,少校不笑了,想了一会,好像在自问这有多大的可能性,然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噢,是的,当然可以啦,”他说。
娜塔莎微微点了下头,就快步回到站在军官旁无限怜悯地与他说话的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身旁。
“可以的,他说可以的!”娜塔莎小声说。
军官坐的带篷马车拐进了罗斯托夫家的院子,几十辆运送伤员的马车都停了下来,受市民邀请拐进院落,向波瓦尔大街各家的门口驶去。看来娜塔莎很喜欢这种脱离一般生活轨道的新的人际关系。她和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一起要尽量多请一些伤员。
“不管怎么说,也应该向你父亲禀报一声,”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说。
“没关系,没关系,还不是一样嘛!我们搬到客厅去住一天。可以把我们住的那一半房子让给他们。”
“小姐呀,亏您想得出!让他们住进厢房、闲房、保姆的房间就可以了,就那样也得问一下。”
“好的,我去问吧。”
娜塔莎跑回家,踮着脚尖钻进休息室半掩着的门,里面散发出一股醋酸和霍夫曼氏滴液[872]的味道。
“妈妈,您在睡觉吗?”
“哎呀,睡什么呀!”刚刚入睡的伯爵夫人醒来了,说道。
“妈妈,亲爱的!”娜塔莎跪在母亲身边说道,她把脸紧贴着母亲的面颊。“是我不好,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是我把您吵醒了。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让我来问问,运来一些伤员,是军官,可以吗?他们没地方住。我知道您会答应的……”她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地说。
“什么军官?运来了什么人?我一点也不明白,”伯爵夫人说。
娜塔莎笑了,伯爵夫人也微微一笑。
“我知道您会答应的……我这就去说。”于是娜塔莎亲了妈妈一下,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在大厅里她碰见了父亲,他带回了一些坏消息。
“我们耽搁得太久了!”伯爵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懊丧的表情。“俱乐部关门了,连警察都走了。”
“爸爸,我把伤员请到家里来了,没关系吧?”娜塔莎对他说。
“当然,没问题,”伯爵心不在焉地说。“问题不在这里,现在我请你不要管鸡毛蒜皮的事了,帮着整理东西,得离开,明天就走……”接着伯爵给管家和其他人下了同样的命令。吃午饭时刚回来的别佳也讲了他听到的新闻。
他说现在人们都在克里姆林宫挑选武器,说尽管拉斯托普钦的传单上说他两三天内要发号召,但大概还是下了命令让所有人明天都带着武器去三山,那里可能会打一大仗。
当他说这些话时,伯爵夫人胆怯又惊恐地看着儿子那快乐、躁热的脸。她知道假如她说哪怕一句让别佳不要去参加这次会战的话(她知道他为即将来临的会战而高兴),那么他就会说什么男人啊、荣誉啊、祖国啊之类的话,会说那些毫无意义的、男人才会说的固执话,而且你还无法反驳他,事情就会更糟。因此,她希望在此之前带着别佳——她的保护人和靠山离开,她什么也没对别佳说。饭后,她把伯爵叫过来,含着眼泪求他快把她送走,如果可以的话,就在今天夜里。这之前她一直表现得毫无畏惧,而现在她以女性那种出于爱而不由自主使用的手腕说,如果她今晚走不成的话,她会吓死的。其实现在她并不是假装,她现在什么都怕。
十四
刚刚去看过女儿的肖斯夫人[873],对伯爵夫人讲述了她在肉商街一家小酒馆附近的所见所闻,这让伯爵夫人更加恐惧了。在她回来的路上,看到一群醉汉正在酒馆旁的街道上吵闹,根本无法通行。她叫了辆马车才从胡同里绕道回了家,车夫告诉她说,那帮人把酒馆里的酒桶都砸了,说这是上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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