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来的地方,既不见了小官员,也不见了他的妻子。皮埃尔快步在人群中穿行,认真端详着他看到的每一张脸。无意中他发现了一个格鲁吉亚或者是亚美尼亚家庭,其中一个是老人,穿着挂面的新皮袄和一双新靴子,长着典型的东方人的漂亮面孔,还有一个老太太和年轻女人也是同样的脸型。皮埃尔觉得,这个非常年轻的女人简直就是最完美的东方美人儿,她弯弯的黑眉轮廓分明,绯红色的、异常温柔美丽的椭圆形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穿着华丽的锦锻大衣,一块鲜亮的紫色头巾蒙在头上,她处在广场上胡乱散放的家什和人群中,犹如温室里栽培出来的娇嫩的花朵被抛到雪地上。她坐在老太太后面的包袱上,长长的睫毛下面,一双又黑又大的椭圆形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地面。看得出,她知道自己很美,并为此担心。这张脸让皮埃尔惊呆了,他匆匆忙忙地沿着栅栏走着,回头看了她好几次。皮埃尔走到栅栏尽头,还是没找见他要找的人,他停下来,四处张望着。
现在,皮埃尔抱着孩子的身影比以前更显眼了,他的周围聚集了几个俄国男女。
“你找不见人了吗,亲爱的?您是贵族吧?这是谁家的孩子?”人们向他询问。
皮埃尔说,这是一个穿黑色肥大的女式大衣的女人的孩子,她刚才就和孩子们坐在这儿,他问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女人,她到哪里去了。
“也许这是安菲罗夫一家,”一个年长的教堂助祭对一个满脸麻子的老太婆说。“上帝饶恕吧,上帝饶恕吧!”他用习惯的男低音说。
“安菲罗夫一家在哪里?”老太婆问。“他们一大早就走了。这可能是玛丽娅·尼古拉耶夫娜的孩子,也许是伊万诺夫家的孩子。”
“他说是一个普通女人,而玛丽娅·尼古拉耶夫娜是个贵妇人,”扫院子的人说。
“对,您认识她,她的牙长长的,人很瘦,”皮埃尔说。
“就是玛丽娅·尼古拉耶夫娜,这些恶狼一扑过来,他们就去花园了。”老太婆指着几个法国士兵说。
“噢,上帝饶恕吧,”助祭又说了一句。
“您到那边去吧,他们在那儿。就是她。她一直痛不欲生地哭着。”老太婆又说。“就是她,这边。”
但皮埃尔没在听老太婆说话。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他看着那一家亚美尼亚人和两个正向他们走去的士兵。其中一个士兵穿着蓝色的大衣,腰上扎一条绳子,是一个小个子、显得很浮躁的人。他头上戴了顶高筒帽,赤着双脚。另外一个人尤其吸引皮埃尔注意,他个子高高的,背有点驼,瘦瘦的,浅色头发,他行动迟缓,脸上是痴呆的表情。这个人穿着绒面粗毛呢外套、蓝色的裤子和一双肥大的破烂的长筒军靴。穿着蓝色大衣、光着脚的小个子法国人走到亚美尼亚人跟前,说了句什么,立即抓起了老头的脚,老头慌忙开始脱靴子,另一个穿着外套的法国人在亚美尼亚美人前站住,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她。
“接住,接住孩子,”皮埃尔说着,把小女孩递过去,以命令式的口吻匆匆对老太婆说。“你交给他们,交给他们!”他几乎是向老太婆喊着,把大声哭叫的女孩放到地上,又看了一眼法国人和那亚美尼亚一家。老头光着脚坐在那里。小个子法国人脱下他的第二只靴子,把两只靴子往一块磕了磕。老头哽咽着说着什么,但皮埃尔只瞥了他一眼。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个穿外套的法国人身上,此刻,他正慢慢地、一摇三晃地向年轻女人走去,他从口袋里拿出双手,抓住了她的脖子。
亚美尼亚美人儿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好像她没看到,也没感觉到那个士兵正在对她做什么。
皮埃尔跑过他和法国兵相隔的这几步的当儿,穿着外套的高个子掠夺兵已经从亚美尼亚女人的脖子上拽下了项链,年轻女人用双手护着脖子,尖声大叫起来。
“放开这个女人[1006]!”皮埃尔声音嘶哑、发疯地喊道,他抓住高个子、背有点驼的士兵的肩膀,把他摔了出去。这个士兵倒下了,他爬起来,跑开了。但他的同伙扔掉靴子,掏出双锋剑,气势汹汹地朝皮埃尔扑去。
“好啊,好啊,你别犯傻[1007]!”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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