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利克扔掉抽得让他难受的一支雪茄,迈着坚定的步子向前走着。子爵跟在后面,扶着他的两位证人的胳膊。
很少有行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天空是蔚蓝色的,他们不时听到有兔子蹦跳的声音。在一条小道的拐弯处,一位身穿马德拉斯布料衣服的女人同一位穿工作服的男子谈着话;在大马路上的栗子树下面,有一些穿帆布上衣的仆人在遛马。西伊这时回忆起了以前那些快乐的日子,他骑着一匹栗色马,戴着一副夹鼻眼镜,走向一辆敞篷四轮马车的车门,这些回忆加重了他的焦虑;一种难以忍受的干渴燃烧着他;苍蝇的嗡嗡声和他的动脉血管的跳动声混杂在一起,他的脚陷进了沙子之中,他感到自己自从有时间以来就一直在行走。
证人们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用眼睛搜索着马路的两边。他们在考虑是到卡特朗十字架那边去,还是到巴加泰尔那边去。最后,大家从右边走,在一片排列成梅花形的松树之间停下来。
他们选择这个地方是为了能够平均分配地形。他们注意到了决斗双方应该站立的位置。随后,勒冉巴尔打开了他的盒子,里面铺着一层红颜色的软羊皮垫子,上面放着四把非常漂亮的剑,中间镂空,剑柄镶嵌着金银丝细线。一道耀眼的光线穿过树叶,落在上面,西伊觉得这些光线像一大摊鲜血上舞动的银蛇一样,闪闪发光。
公民让大家当面验证这三把剑是一样长,他自己拿起第三把剑,以便在必要的时候将决斗者分开。德·科曼先生手握一根拐杖。场上一片寂静,大家互相看着,脸上都显示出某种惊愕或者残酷的表情。
弗雷德利克脱下了他的外套和背心,约瑟夫帮助西伊也照这样做;当他的领带取下来之后,大家发现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枚祝福圣章。这让勒冉巴尔发出了怜悯的微笑。
这时,德·科曼先生(为了让弗雷德利克还有一个思考的机会)想极力制造一些麻烦,他宣布只能戴一只手套,用左手抓对方剑的权利;勒冉巴尔由于想急于比赛,并没有拒绝。最后,男爵对弗雷德利克说:
“先生,一切都看你了!重新承认自己的错误,是绝对不会失面子的。”
杜萨迪耶做手势表示赞成,公民生气了。
“你以为我们是到这儿来拔鸭毛的?真奇怪!…请当心!”
两位对手面对面地站立着,他们的证人分立两边,他喊决斗开始的信号是:
“进行吧!”
西伊的脸色变得惨白,看上去很可怕。他的剑梢在颤抖,好似一条马鞭子。他的头向后一仰,两条胳膊向两边分开,仰面昏倒在地上。约瑟夫把他扶起,一边将一只装有鼻烟的小瓶子塞在他的鼻孔下面,一边使劲摇动他。子爵重新睁开眼睛,然后,像一个被激怒的狂徒,突然奔向他的剑。弗雷德利克紧握着他的剑,等着他,眼睛注视着,手高高扬起。
“住手!住手!”
马路那边有一个声音喊着,同时听见了马奔跑的声音,一辆双轮轻便马车驶过来,车篷顶折断了一些树枝。一个男人探出车外,摇动着一条手帕,总是喊:“住手!住手!”
德·科曼先生以为是警察来干预,举起他的手杖。
“结束吧!子爵流血了!”
西伊回答:
“我?”
实际上,他摔倒时,擦破了左手的拇指。
公民补充说:
“那是摔伤的。”
男爵假装没有听见。
阿尔努从马车里跳出来。
“我来得太晚了!没有,还不晚,谢天谢地!”
他紧紧地把弗雷德利克抱在怀里,摸着他,吻着他的脸。
“我知道原因了,你要为你的老朋友辩护,这太好了!这实在难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你太好了!太善良了!啊!我亲爱的孩子!”
他两眼凝视着他,流出了热泪,同时幸福地笑了起来。男爵转向约瑟夫说:
“我想,在这个家庭的小小的团聚中,我们是一些多余的人了,闹剧该结束了,对吗,先生们?——子爵,将你的手臂斜挂着,瞧,我的围巾在那儿。”接着,他又做了一种命令的手势说,“好了,好了!不用记仇了!应该如此!”
两位对手软绵绵地互相握着手,随后,子爵、科曼先生和约瑟夫从一边消失了,弗雷德利克和他的朋友一起从另一边走了。
因为不远处是马德里酒店,阿尔努请大家到那里去喝一杯啤酒。
勒冉巴尔说:
“我们甚至可以吃午餐。”
但是,杜萨迪耶没有兴趣吃午餐,他们就在花园里随便喝了一点冷饮。大家都感到了这种幸福结局后的快乐。可是,公民对于在这种关键时候中断决斗感到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