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真长始见王丞相①，时盛暑之月，丞相以腹熨弹棋局②，曰：“何乃渹③？”刘既出，人问：“见王公云何？”刘曰：“未见他异，唯闻作吴语耳。”

　　【注释】

　　①刘真长：刘惔。

　　王丞相：王导。

　　②熨：指紧贴。

　　弹棋局：指弹棋盘。弹棋，一种二人对局的弹棋游戏。

　　③渹（qìnɡ庆）：凉，吴地方言。

　　【评析】

　　东晋王朝建立后，南下的北方士族都说洛阳话，以示其故家旧族之高贵，因此形成与南方士族的隔阂。为了缓解这种紧张的关系，王导常说吴语，以拉拢南方士族。陈寅恪先生分析得很清楚：“琅邪王导本北人，沛国刘惔亦是北人，而又皆士族。然则导何故用吴语接之？盖东晋之初，基业未固，导欲笼络江东之人心，作吴语者，乃其开济政策之一端也。”（《金明馆丛稿二编·东晋南朝之吴语》）当然，王导面对同为北方人的刘惔说吴语，也带有戏谑的充分。

　　十四

　　王公与朝士共饮酒①，举琉璃碗谓伯仁曰②：“此碗腹殊空，谓之宝器，何邪？”答曰：“此碗英英③，诚为清彻④，所以为宝耳。”

　　【注释】

　　①王公：王导。

　　朝士：指朝廷官员。

　　②伯仁：周顗。

　　③英英：透明的样子，指晶莹剔透。

　　④清彻：纯净透明。

　　【评析】

　　王导和朝廷官员一起喝酒，他举起琉璃碗对周顗说：“这碗中间空空，却称它是宝器，是为什么啊？”这是在调侃大腹便便的周顗腹内空空。周顗回答道：“这只碗晶莹剔透，确是纯净透明，这就是它成为宝器的原因啊。”把自己着实地夸了一回。

　　十五

　　谢幼舆谓周侯曰①：“卿类社树②，远望之，峨峨拂青天③；就而视之④，其根则群狐所托，下聚溷而已⑤。”答曰：“枝条拂青天，不以为高；群狐乱其下，不以为浊。聚溷之秽⑥，卿之所保⑦，何足自称⑧？”

　　【注释】

　　①谢幼舆：谢鲲。

　　周侯：周顗。

　　②社树：社庙的树。古代立社种树，作为标志。　　③峨峨：高高的样子。

　　④就：靠近。

　　⑤溷（hùn混）：指粪污。

　　⑥秽：污秽，肮脏。

　　⑦保：保有，保持。

　　⑧称：称颂，称赞。

　　【评析】

　　谢鲲对周顗说：“你像社庙里的树，远远望去，高高的样子碰到了青天；靠近去看，树根中成为群狐寄居之地，下面集聚了污秽的东西。”周顗反唇相讥：“树枝碰到青天，不见得就是高；群狐在下面捣乱，也不见得就是污浊。集聚污秽的脏物，那是你所保有的，有什么值得自我称颂的？”据记载周岂页好轻慢，所以当时的名士都喜欢和他逗乐。

　　十六

　　王长豫幼便和令①，丞相爱恣甚笃②。每共围棋，丞相欲举行③，长豫按指不听④。丞相笑曰：“讵得尔⑤？相与似有瓜葛⑥。”

　　【注释】

　　①王长豫：王悦，字长豫，王导长子。

　　和令：温和乖巧。

　　②丞相：王导。

　　爱恣：爱护放纵。

　　笃：指情义深厚。

　　③举行：指举棋落子。

　　④不听：不许，不让。

　　⑤讵：难道，岂。

　　尔：如此。

　　⑥相与：指彼此，共同。

　　瓜葛：比喻亲戚关系。

　　【评析】

　　王悦小时就很温和乖巧，王导也宠爱放纵他。他们一起下围棋时，每当王导要举棋落子，王悦就按着父亲的手不让动。王导笑着说：“怎么能这样？我们彼此之间似乎还有点亲戚关系呢。”

　　十七

　　明帝问周伯仁①：“真长何如人②？”答曰：“故是千斤犗特③。”王公笑其言④。伯仁曰：“不如卷角牸⑤，有盘辟之好⑥。”

　　【注释】

　　①明帝：司马绍。

　　周伯仁：周顗。

　　②真长：刘惔。

　　③故：确实。

　　千斤犗（jiè介）特：有千斤之力的阉割过的公牛　∠特，阉割过的公牛。

　　④王公：王导。

　　⑤卷角牸（zì字）：卷角的老母牛　〖，母牛。也泛指雌性的牲畜。

　　⑥盘辟：盘旋。

　　【评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