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诸葛瑾为豫州①，遣别驾到台②，语云：“小儿知谈③，卿可与语。”连往诣恪④，恪不与相见。后于张辅吴坐中相遇⑤，别驾唤恪：“咄咄郎君⑥。”恪因嘲之曰：“豫州乱矣，何咄咄之有？”答曰：“君明臣贤，未闻其乱。”恪曰：“昔唐尧在上⑦，四凶在下⑧。”答曰：“非唯四凶⑨，亦有丹朱⑩。”于是一坐大笑。
【注释】
①诸葛瑾：诸葛亮之兄。
为豫州：任豫州刺史。
②别驾：官名，为州刺史的重要佐吏。
台：指朝廷内宫。
③小儿：指其子诸葛恪。
知谈：擅长言谈。
④恪：诸葛恪，字元逊，诸葛谨长子，少有才名。仕吴，官至太傅，后被孙峻所杀。
⑤张辅吴：张昭，字子布，仕吴，为辅吴将军，故称。
⑥咄咄：叹词，表示惊异或感叹。
郎君：属吏称长官之子。
⑦唐尧：即陶唐氏尧。 ⑧四凶：传说中尧舜时的四个恶人，共工、驩兜、三苗、鲧，后被舜流放。
⑨非唯：不仅。
⑩丹朱：相传为唐尧之子，不肖，被放逐。
【评析】
诸葛瑾担任豫州刺史时，派别驾到朝廷去，对他说：“我儿子擅长言谈，你可以与他聊聊。”别驾连着几次去拜访诸葛恪，诸葛恪都不肯与他相见。后来在张昭家中相遇，别驾就叫唤诸葛恪：“哎唷郎君！”诸葛恪于是嘲笑他道：“豫州乱了吗，有什么好哎唷的？”别驾答道：“君主圣明，臣子贤良，没听说豫州混乱。”诸葛恪说：“古时唐尧在上面，却还有四凶在下面。”别驾答道：“不仅有四凶，还有唐尧的儿子丹朱。”诸葛恪讽刺别驾不贤，别驾也毫不示弱讽刺诸葛恪不肖，两人针锋相对，所以满座的人都大笑起来。
二
晋文帝与二陈共车①，过唤钟会同载，即驶车委去②。比出③，已远。既至，因嘲之曰：“与人期行④，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⑤。”会答曰：“矫然懿实⑥，何必同群？”帝复问会：“皋繇何如人⑦？”答曰：“上不及尧、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时之懿士⑧。”
【注释】
①晋文帝：司马昭。
二陈：陈骞、陈泰。
②委去：抛弃，丢弃。
③比：等到。 ④期行：约定同行。
⑤遥遥：形容时间长久。
⑥矫然：强健挺拔的样子。
懿实：美好诚实。 ⑦皋繇：即皋陶。
⑧周、孔：周公、孔子。
懿士：有美德之人。
【评析】
晋文帝与钟会对话时互相以父祖的名讳来嘲讽调笑。钟会的父亲名繇，陈骞之父名矫，陈泰之父名群，二陈的祖父名寔，晋文帝之父名懿。文帝嘲笑钟会“遥遥不至”，即以“遥遥”谐称钟会之父“繇”字，钟会以“矫然懿实，何必同群”应之，其中含有晋文帝之父司马懿、二陈之父、祖“群”、“寔”等名讳。晋文帝言“皋陶”，更是直接点了钟会父名，钟会答以“亦一时之懿士”，再次点了司马懿的名讳。按理这是对长辈特别是对皇帝的不敬，但他们毫不介意，调笑自如。可见当时的君臣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都颇有幽默感。
三
钟毓为黄门郎①，有机警，在景王坐燕饮②。时陈群子玄伯、武周子元夏同在坐③，共嘲毓。景王曰：“皋繇何如人④？”对曰：“古之懿士⑤。”顾谓玄伯、元夏曰：“君子周而不比⑥，群而不党⑦。”
【注释】
①钟毓：钟繇之子，钟会之兄。
黄门郎：官名，掌侍从皇帝，传达诏命等事。
②景王：司马师。
③玄伯：陈泰，字玄伯。
武周：字伯南，三国时魏沛国竹邑（今安徽宿县北）人。仕魏，官卫尉、光禄大夫。
元夏：武陔（gāi该），字元夏，仕晋，官至左仆射、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④皋繇：皋陶。
⑤顾：回头。
⑥周而不比：语出《论语·为政》：“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周，忠信。比，勾结。
⑦群而不党：语出《论语·卫灵公》：“君子……群而不党。”意思是君子合群而不结党营私。群，合群。党，偏私、袒护。
【评析】
本文与上一则记载一样，也是借用同音字，互相用家讳进行嘲讽，一点都不顾忌尊卑。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