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发表了一篇短篇小说,在那篇小说中,我用了“食管”这个词。我私下里承认,我的确希望这个词能让一些人深感困惑——说实话,我是处心积虑要这么干——可我还没有料到,成效是那么令我大喜过望。“食管”一词在有负罪感和清白无辜的人中激起了相同的反响,虽然我的目标不过是那些自视清白无辜的人——就是那批自认为清清白白的人。我早就预料到那些聪明而博学之士也会为此向我求援。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想这是我该尽己所能地向大家解释解释的时候了,希望我的回答能令大家满意并能从此中止一切询问,因为写信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惬意的事。我本身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开什么无聊的玩笑,寻什么开心。我希望大家能理解我的处境,为此,我附上两封具有代表性的读者来信。第一封来自菲律宾的某位政治活动家:
菲律宾,圣克鲁兹,伊罗科斯
一九○二年二月十三日
亲爱的先生,——我刚刚读到你新近发表的那篇题为“一个扑朔迷离的间谍故事”的第一部分,我很喜欢这篇小说。在《哈泼斯》杂志一月刊第264页上,这篇小说的第四节有如下的一段描写:“在遥远空茫的天际,在那凝固静止的一翼,横亘着一条孤零零的食管;此刻万籁俱寂,静谧悠闲,四处都显现出上帝赐予大地的平和安宁之气象。”就在这个地方,有个词颇令我感到费解,那个词就是“食管”(即“esophagus”)。我手上惟一的工具书只有标准的词典,遗憾的是在上面没有找到一条恰当的意思可以安置到此处。如果你有闲暇,我很高兴从你那里得到点教益,把它弄个明白,因为我认为这一处正好是文中写得最优美动人的部分。也许在你看来,我真的很蠢,不过我希望你理解,像我这种在吕宋岛北部安生的人,可查找的典籍实在有限。
你诚挚的读者
你注意到了吗?那段文字写得很巧妙,甚至可以说写得有点蹊跷,整段文字只有那么一个字凸显出来令他不解。这说明了这段正是作者挖空心思要故意设置一个陷阱来诱使读者进入某种圈套之中。我的初衷是要把那段文字写得似是而非,又不免让读者疑窦顿生,显然它已经达到了预计的效果;我处心积虑要营造一个充满情感打动人心的场景,你瞧,你自己瞧瞧,它确实让这位读者欲罢不能了。啊呀!要是我不给读者留下那个阴毒险恶的词,我就功德圆满了!准会大获成功,那么这段将会成为千古绝唱,会像油一样不时溜进读者的思绪之中,绝不会给读者心头留下疑云。
另一封经典的来信是由新英格兰的一所大学的教授写来的。来信有一处的语调显得格外俏皮(简直令我忍俊不禁)。不过,由于他不是神学系教授,所以倒无伤大雅:
亲爱的克莱门斯先生:“在遥远空茫的天际,在那凝固静止的一翼,横亘着一条孤零零的食管。”
我不是那种时常都有空闲拿起这号文学杂志来读的人。不过,最近有幸读到你的那篇名为《一个扑朔迷离的间谍故事》的大作。真令我不胜喜悦,获益匪浅。
不过,“一根食管”到底意欲何指?我像任何人一样,也有一根食管,可它从来也不会横躺在天空中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地方。我的职业是从事文字研究的,因此一读到“食管”这个词儿,就令我的兴趣油然而生。不过,正像我年轻时代的一位同事所说的那样,要是我能把这个词的意思弄明白的话,“我就会同写出这个该死的词儿的作者一样永远受到诅咒。”这或许是你的一个玩笑?抑或是我太愚蠢了,中了它的圈套?
这话只能在你我之间说说而已,我真感到愧疚,居然愚弄了像他这样一位博学之士,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为能作弄这样一位老先生还颇有点得意。我回信告诉他那的确不过是个玩笑——这也正是我现在对那些向我询问此事的斯普林菲尔德的读者所要说的话。我又告诉他即使是他再细心百倍地重读那段文字,他也不可能找到点蛛丝马迹去解开这个词儿之谜。这也是我要向斯普林菲尔德的读者说明的。
我承认这的确是我的玩笑。我深感抱歉——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开这种玩笑了——从现在起。请大家也不要揪住这个问题不放;让那“食管”见鬼去吧——就让它放在老地方——那凝固静止的一翼好了。
马克·吐温
一九○二年四月十日,纽约
(编辑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