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对他微微一笑,一双无神的眼睛朝向他,应声说道:“她怎么样?”
“很好。您呢?”
“不坏。”
“别让他劳神。”比安训把欧也纳拉到屋子的一角叮嘱道。
“怎么啦?”拉斯蒂涅问。
“除非是奇迹才能救他。脑溢血已经发生了,正给他用着芥子泥;幸好他对药物敏感,药性在起作用。”
“能不能把他搬个地方?”
“不行。得留在这儿,不能有一点儿动作和情绪上的刺激……”
“我的好比安训,”欧也纳说,“咱们俩来照顾他吧。”
“我已经请我们医院的主任医师来过。”
“怎么样?”
“明儿晚上才有结果。他答应我,下了班就来的。不幸这鬼家伙今儿早上胡闹了一下,他不肯说为什么。他犟得像头骡子。我跟他说话,他装聋听不见,一个劲儿睡觉不答理我;眼睛一睁开就哼哼。他早上出去了,在城里乱跑,不知上了什么地方。他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做了些该死的交易,弄得精疲力竭!他有个女儿来过。”
“是伯爵夫人吗?”欧也纳问。“是不是高个子,深色头发,眼睛有神很好看,一双脚很有样,身段软软的那个?”
“是的。”
“让我单独和他待一会儿吧,”拉斯蒂涅说,“我来叫他开口,他会把什么都告诉我的。”
“我趁这时候去吃晚饭。只是,你尽量别让他太兴奋;咱们还有点希望呢。”
“你放心。”
“明儿她们一定玩得开心,”高老头等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人时,对欧也纳说道,“她们要赴一个盛大舞会。”
“您今儿早上干了什么,老伯,害您今晚这么难受,非躺在床上不可?”
“没干什么。”
“阿娜斯塔西来过吧?”拉斯蒂涅问。
“是的。”高老头回答。
“那好,什么也别瞒我了。她又问您要什么?”
“唉!”他使出全身力气开口说道,“她够惨的,行了,孩子!自从出了钻石的事,娜西一个子儿都没有了。为了参加这次舞会,她订做了一件金银线织锦长裙,她穿上一定跟珠宝一样。不料那女裁缝真不是东西,居然不肯赊账,结果侍女垫了一千法郎衣服订金。可怜的娜西,落到这步田地!我的心都碎了。可侍女见雷斯托不再相信娜西,怕垫的钱没有着落,就串通了裁缝,要等一千法郎还清才肯送衣服来。舞会就在明天,裙子已经做好。娜西急得走投无路。她想借我的餐具去典当。她丈夫一定要她参加这次舞会,好让全巴黎瞧瞧那些钻石,外面传说是她卖掉了。她能不能对那个魔鬼说这样的话呢:‘我欠人一千法郎,您出钱还了吧?’肯定不能。我明白。她妹妹但斐纳一定是盛装前往。阿娜斯塔西当然不应在妹妹之下。并且她哭得泪人儿似的,可怜的女儿!昨天我拿不出一万二千法郎,已经惭愧极了,真想拼出我这潦倒的残生,去补偿这个过失。您明白了吧?当初我有力量把一切都挺过来了,可到头来却拿不出钱,真是把我的心伤透了。哼!我毫不犹豫,把自己胡乱一收拾,又振作起来;餐具和银搭扣卖了六百法郎,又把终身年金向高布赛克老头押了四百法郎,一年为期。也罢!往后我光啃面包得了!我年轻的时候这样过得去,现在也还可以。至少,我的娜西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而且漂漂亮亮。这张一千法郎的钞票,就在我枕头底下。想着头底下就有能让可怜的娜西高兴的东西,我心里就热乎乎的。她可以把可恶的维克图娃扫地出门了。下人居然信不过东家,有谁见过嘛!明儿我就好啦,娜西十点钟就要来的。我不愿意她们以为我病了,那她们就不会去参加舞会,就要来伺候我了。娜西明儿会拥抱我,就像对她的孩子;只要她亲切地摸摸我,就手到病除啦。再说,在药铺里我不也会花掉上千法郎吗?这钱我宁可给能包治百病的娜西。在她受苦受难的时候,至少我还能安慰安慰她;我为了终身年金的过失也能弥补了。她在深渊底下,我再也无力救她上来。哦!我要再去做生意;上敖德萨去收购粮食。那儿的小麦比我们这儿的便宜三倍。粮食本身的进口是禁止的,可制定法律的那些规矩人,却没想到禁止用小麦做的东西进口呀。嘿,嘿!……今儿早上我想出来了!做淀粉生意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