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父亲的死

高老头·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大学生在但斐纳床头俯下身子,附在她的耳边说道:“您想知道吗?好吧,就让您知道吧!您父亲连今晚要用的尸布都买不起。您送我的那块表拿去当了,因为我一个钱都没有了。”

但斐纳猛地跳下床,奔向书桌,抓起钱袋递给拉斯蒂涅;打了铃,嚷道:“我去我去,欧也纳。让我穿好衣服;我简直是畜生了!您去吧,我会在您之前赶到的!”她又大声叫侍女:“泰蕾兹,请老爷立刻上来,有话要说。”

欧也纳很庆幸,可以对临终老人有个交待了,说有个女儿会来;因而几乎是很得意地回到圣热内维埃芙新街。他在那个钱袋里掏了掏,好立刻打发车钱。谁知道,那么有钱、那么有派的少妇,钱袋里只有七十法郎。上得楼来,他看见比安训扶着高老头,医院的外科医生正在给病人做治疗,内科医生在一旁观察。给他做的是背部灸疗,这是医学上的最后一招,没用的一招。

“这灸疗,您有感觉吗?”内科医生问。

高老头模模糊糊看见了大学生,答非所问地说道:

“她们来了,是不是?”

“还有转机,”外科医生道,“他说话了。”

欧也纳回答老人:“是的,但斐纳随后就到。”

“嗨!”比安训说,“他刚才也说话的,说的是他女儿,一个劲儿呼唤她们,就像人上了酷刑,据说嚷着要水喝……”

“别做了,”内科医生对外科医生说,“没治了,他没救了。”

比安训和外科医生重新把快死的病人,平放在臭烘烘的陋床上。

“总得给他换换被服吧。”内科医生说。“虽然毫无希望,也要尊重他的人格呀。我还要来的,比安训,”他对这位大学生说,“他要再哼哼,就给他在隔膜部位抹些鸦片。”

内、外科两位医生都走了出去。

“来,欧也纳,拿出勇气来,小伙子!”屋里再没别人时,比安训对拉斯蒂涅说道,“也就是给他穿上一件白衬衣,换换床上的单子。你去叫西尔维送单子上来,帮帮我们。”

欧也纳下得楼来,看见伏盖太太正忙着跟西尔维一起摆刀叉。拉斯蒂涅刚说了个头,寡妇就走过来,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俨如一个满腹猜疑的买卖人,既不肯损失金钱,又不敢得罪主顾。

“亲爱的欧也纳先生,”她接过话头说道,“您和我一样知道,高老头再也没钱了。把床单给一个正在翻眼睛的人,岂不是糟蹋了,何况还得牺牲一条做尸布。这样,你们本来欠我一百四十四法郎,加上四十法郎床单,以及其它零碎东西,还有等会儿西尔维要给你们的蜡烛,一共至少两百法郎;我一个可怜寡妇可亏不起。天哪!您也得公道些,欧也纳先生,自从晦气进了我的门,这五天我已经亏得够多了。我早该掏三十法郎,让那家伙前几天走路的,像你们说的。这种事对我的客人有刺激。要不了几个钱,我宁可送他到医院。总之,您设身处地替我想想。我的公寓要紧,这是我的,是我的命根子啊。”

欧也纳飞快上楼,回到高老头的屋子。

“比安训,当表的钱呢?”

“在桌上,还剩三百六十多法郎。我们的欠账,我经手的已经还清了。当票在钱底下。”

“喏,太太,”拉斯蒂涅没好气地奔下楼梯,说道,“结账吧。高里奥先生在您这里待不长了,而我……”

“是啊,他就要两脚朝前地出去了,可怜的人。”她一边说一边数着两百法郎,神气半喜半忧。

“咱们快点儿吧。”拉斯蒂涅说。

“西尔维,拿床单吧,去楼上给先生们帮帮忙。”

“您别忘了西尔维呀,”伏盖太太附在欧也纳耳边说道,“她两夜没合眼了。”

欧也纳刚一转身,老妇人就奔向厨娘,附耳吩咐她:“你要拿翻新过的床单,七号的。老天爷在上,给死人用总是够好的了。”

欧也纳已经上了几级楼梯,没听见女房东的话。

“来,”比安训对他说,“咱们给他换衬衣。你把他扶正。”

欧也纳站在床头,扶着快死的人,比安训脱下病人的衬衣;老人做了个手势,像是要在胸前留住什么东西,哼哼唧唧,发出语音不清的哀号,仿佛动物要表示极大的痛苦。

“喔!喔!”比安训说,“他是要一条头发编的小项圈和一个坠子,刚才给他做灸疗时我们取下了。可怜的人!得给他再戴上。在壁炉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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