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军队从莫斯科到维亚济马、从维亚济马到斯摩棱斯克、从斯摩棱斯克到别列津纳、从别列津纳到维尔诺就是按照这个比例在逐渐减员和消亡,这与寒冷程度、道路有无阻截以及所有其他条件无关。过了维亚济马以后,法国军队不再分为三个纵队,而是挤成一团,一直到最后都是如此。贝尔蒂埃[1118]给自己的皇帝呈递过一份报告(众所周知,将领们描述的军队状况往往都与事实相距甚远)。他写道:
“我认为有责任向陛下报告最近三天我在行军中观察到的各个军团的情况。他们几乎乱成一团。只有四分之一的士兵跟着军旗前进,其余士兵则自行朝不同方向走,设法寻找食物和逃避职责。大家都在想着斯摩棱斯克,希望在那里得到休息。最近几天许多士兵扔掉弹药和枪支。不管陛下今后意图如何,但为陛下利益考虑,需要在斯摩棱斯克集聚各个军团,剔除其中步行的骑兵、没有武器的士兵、多余的车队和部分炮兵,因为其目前已与军队数量不相称。需要补充粮食和休整几日;士兵因饥饿和劳累已疲惫不堪;近几日许多人死在路上和宿营地。这种困苦的状况愈演愈烈,令人担忧,如不及时采取措施防止情况恶化,若有战事我们将无可用之兵。十一月九日,距斯摩棱斯克三十俄里处。”
法国人在涌入他们想象中的乐土斯摩棱斯克以后,为争夺食物互相残杀,劫掠自己的仓库,当所有的东西都抢劫一空后,就继续逃跑。
所有人都在朝前走,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为什么走。天才拿破仑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少,因为没有人给他下达命令。但是他及其周围的人仍旧保持着早已养成的习惯:草拟命令、公文、报告、日程;相互之间称呼“陛下、我的表兄弟、埃克米尔公爵、那不勒斯王”,等等。但是命令和报告都只停留在纸上,根本没有执行,因为无法执行,尽管他们之间相互称呼陛下、殿下、表兄弟,但是他们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干了很多坏事的可怜而又可恶的人,为此现在要受到惩罚了。尽管他们装出关心军队的样子,其实他们每个人想的都只是自己,想要快点离开和保全性命。
十七
俄法两国军队在从莫斯科到涅曼河这段逆转的战局中的行动就像捉迷藏的游戏,两个玩家都蒙上眼睛,其中一个偶尔摇动响铃,以告知捉他的人自己在哪里。最初那个被捉的人不怕对方而不时摇铃,但是当他处境不妙时,他就极力无声无息地走动以便避开对手,心里虽然想着逃避,却常常直接投进了他的怀抱。
最初拿破仑的军队还让人知道自己在哪里——这是他们沿着卡卢加大路撤退的初期,但是后来上了斯摩棱斯克大路以后,他们用手摁着响铃的铃舌跑起来,心里总是想着他们能跑掉,却常常直接撞到了俄国人身上。
法国人和跟在他们后面的俄国人跑得如此之快,马匹全都疲惫不堪,作为大致了解敌军所在位置的主要手段的骑兵侦察已不存在。此外,由于两军频繁快速变换位置,得到的情报往往无法及时送到。如果二号那天得到敌军一号那天在某地的情报,那么三号那天可以采取某种行动的时候,这支军队已经又走的两程路,已经完全在另外一个地方了。
一支军队在逃跑,另一支军队在追赶。离开斯摩棱斯克时法国人有许多不同的道路可走;在这里停留了四天法国人似乎能够弄清敌人在哪里,能够想出一些有利的办法,采取一些新的措施。但是在停留四天以后他们这群人又开始逃跑,既不向右也不向左,不采取任何机动,也丝毫不加斟酌,又走那条最坏的老路,沿着熟悉的道路向克拉斯诺耶和奥尔沙退却。
法国人以为敌人在后面而不在前面,他们逃跑时把队伍拉得很长,相互之间相隔二十四小时的路程。跑在最前面的是皇帝,接着是各个亲王,再就是各个公爵。俄国军队认为拿破仑会向右去渡第涅伯河,这是唯一明智的做法,于是也向右行进,走上通往克拉斯诺耶的大路。于是就像捉迷藏一样,在这里法国人撞上了我们的前卫部队。出乎意料地看到敌人后,法国人乱成一团,由于意外的惊吓而稍做停留,之后扔下跟在后面的伙伴,又开始逃跑。法国的各个部队,先是总督的,然后是达武的,再后是内伊的,好像从俄国军队队列中穿过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在这里通过,一连走了三天。他们互不相顾,扔掉所有的辎重、大炮和一半的人,在夜里从右侧兜半个圈绕过俄国人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