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司令部后,”杰尼索夫讲着,“问:‘喂,你们这里的长官在哪儿?’他们指给我,问我能不能等一下。我说:‘我有公务在身,走了三十俄里路才到这里,我没时间等,快去通报。’好嘛,这个贼头出来了,也想教训我,说:‘这是抢劫!’我告诉他:‘抢劫的人,不会把抢来的粮食喂自己的士兵,只会中饱私囊!’‘好吧,’他说,‘请您到军需官那里打个收据,而您的事情,还是要往上面呈报的。’我来到军需官那里。进了屋——桌旁坐着……知道是谁吗?不,你想一下……是谁让我们挨饿的,”杰尼索夫咆哮起来,不顾刚放过血的胳膊疼痛,用拳头猛捶桌子,几乎把桌子捶倒,上面的几只茶杯都震了起来。“是捷利亚宁!‘怎么,你要让我们饿死吗?’啪,我朝那嘴脸抡了一耳光,打得真利落……‘啊……没出息的贱骨头,’……于是我把他推倒,打得他滚来滚去。揍得可真痛快,我敢这么说。”杰尼索夫高兴地叫着,恶狠狠地从黑色小胡子下露出洁白的牙齿。“要不是有人拉开,我非揍死他不可。”
“但你喊什么呢,镇静点,”罗斯托夫说,“看,又出血了。等一等,必须重新包扎。”他们重新包扎好杰尼索夫的伤口,便让他躺下睡觉。第二天醒来后,杰尼索夫心平气和,非常愉快。
但中午时,团部副官带着一幅严肃而又忧愁的表情,来到杰尼索夫和罗斯托夫合住的土窑里,惋惜地拿出了团长给杰尼索夫少校的正式公文,查问昨天的事。副官说,事情发生了非常糟糕的变化,说已经成立了军事审判委员会,由于目前对于军队抢劫和违纪的处理十分严肃,因此如果最后作降职处理,已经算是幸运了。
受害方是这样陈述此案的:杰尼索夫少校抢走运输车后,未经传唤,醉醺醺地闯到军需官那里,骂他是贼,威胁要打他,士兵把这个醉鬼拖了出去,他又冲进办公室,殴打了两名官员,把其中一个的胳膊打脱臼了。
罗斯托夫又问了他一些新的问题,对此杰尼索夫讥笑着回答,那里好像的确是有一个人被扭伤了,但这一切都是废话,不值一提,他根本不会担心什么法庭,如果这群混蛋胆敢动他一个手指头,他定要报复,让他们永远都忘不了。
杰尼索夫说到这一切时显得很轻蔑;但罗斯托夫太了解他了,不可能发现不了,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向别人隐藏着),杰尼索夫很惧怕法庭,对这个显然结果会十分不利的案子深感忧愁。每天都会有调查公文和法庭传票送来,杰尼索夫奉命要在五月一日这天把骑兵连移交给手下最高等的军官,并到师部说明在军粮供给委员会的暴行。在这之前的一天,普拉托夫率领两个哥萨克团和两个骠骑兵连去侦察。像往常一样,杰尼索夫冲在散兵线前面,展现着自己的英勇。法军的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大腿。或许,换了别的时候,杰尼索夫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伤离开部队的,但这次他利用了这个机会不去师部,住进了战地医院。
十七
六月,发生了弗里德兰会战,保罗格勒团没有参与这场战役,紧接着宣布了休战。朋友的离开使罗斯托夫感到很难过,他走后杳无音讯。罗斯托夫很关心他的案子进展情况和伤势,趁着这次休战,告假去医院看望杰尼索夫。
医院位于普鲁士的一个小镇子上,这个小镇两次遭到俄法军队的破坏。时值夏天,田野上是那样的美好,相比之下,小镇上四处都是断壁残垣,污秽的街道,衣衫褴褛的居民和流浪街头的醉醺醺的士兵或伤员,呈现出一幅极其萧条凄惨的景象。
医院在一栋砖石房子里,有些窗棂和玻璃都毁坏了,周围还可以看到破旧围墙的残迹。几个缠着绷带、面色苍白浮肿的士兵或是在阳光下散步,或是坐着晒太阳。
罗斯托夫刚一进门,一股腐尸和医院的气味就向他迎面扑来。在台阶上他遇见了一个叼着烟卷的俄国军医,身后跟着一个俄国医士。
“我根本无法分身,”军医说,“你晚上到马卡尔·阿列克谢耶维奇那里,我会在那儿。”医士还问了他几个问题。
“嗐!按你所知道的去办吧!难道不都一回事吗?”这时军医看见了正在上楼的罗斯托夫。
“您有事吗,阁下?”军医说。“有事吗?您是不是没有被子弹打中,所以想来感染伤寒?老兄,这里可是麻风病院。”
“为什么?”罗斯托夫问。
“伤寒,老兄,不管谁进来——都是死路一条。只有我和马克耶夫(他指了指医士),只有我们俩还在这儿硬撑着。我们这里已经死了五个医生了。新的医生一来,隔上一周就得玩儿完。”军医显然很高兴,说。“也请过普鲁士的医生,但我们这些盟友没人想来。”
罗斯托夫向他说明自己的来意,说想看望一下正在这里治疗的骠骑兵少校杰尼索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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