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1

情感教育[电子书]

激奋的群众又去赶忙将它抬起来,抬到大街上游街,一直游到巴士底狱,然后将它焚掉。

此时,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好像国王的宝座被毁掉之后,迎来的是一个美好而幸福的未来。人民群众与其说是为了复仇,还不如说是为了证实他们的所有权。他们砸碎、捣毁了所有的玻璃镜子,窗帘门帘,吊灯烛台,桌椅板凳,所有的家具,直到画册和花布篮子。既然我们胜利了,还不应该好好地娱乐一下吗!他们嘲弄地用花边和开司米围巾怪模怪样地装扮自己,用金色的穗子缠绕在工作服的袖口上,鸵鸟羽毛帽子戴在铁匠的头上,荣誉勋位团的绶带变成了妓女们的腰带,每个人都可以尽情地放肆,一些人在跳舞,另一些人在喝酒。在王后的房间里,有一位妇女用发膏搽在她的包头带上,亮闪闪的;在一副屏风后面,有两位牌迷在玩扑克牌;余索奈指给弗雷德利克看一位拄在阳台上抽着短管烟斗的人,人群狂热的喧哗声越来越大,砸碎的瓷器和水晶玻璃碎屑从地上弹起来,发出像口琴一样的响声。

随后,人民群众愤怒的情绪平息了。一种淫邪的好奇心驱使人们去搜寻所有的房间、角落,打开所有的抽屉,一些刚获释的苦刑犯将他们的胳膊伸进公主睡觉的被子里,并为不能奸淫她们而惋惜不已,因而只能在公主们的绣床上滚来滚去,以便自我安慰。另外一些人,面部表情显得更为阴森,在屋内不声不响地来回晃荡,企图设法偷点什么东西,但在场的人太多而无法下手。从排列整齐的房间的门口望去,在那些镀金的家具之间,站着一片片黑压压的人群,头顶上尘埃飞扬,每个人的胸脯都在喘着粗气,闷热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窒息,余索奈和弗雷德利克这两位朋友惟恐自己被闷死,就退出去了。

在前厅里,一位妓女站在一大堆衣服上,摆出一副自由女神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两眼睁得大大的,样子很吓人。

他们在外面移动了两三步,一队身穿军大衣的保安警察朝他们走过来,他们取下警察帽,同时露出了自己剃得光秃秃的脑袋,毕恭毕敬地向起义的人民鞠躬致敬。看到自己受到了尊重,这些衣衫褴褛的胜利者们个个昂首挺胸,趾高气扬。余索奈和弗雷德利克也未尝不因此而感到某种欣慰。

他们的热情更为高涨,又重新返回王宫。在弗罗芒托街口,有一些士兵的尸体堆在麦秸上。他们从旁边走过,无动于衷,甚至为自己的态度而感到自豪。

王宫里又挤满了人群,内院里燃起了七堆大火。有人从窗户里抛下钢琴、柜子和挂钟。消防水泵一直将水喷到屋顶上,一些无赖之徒拼命用他们手中大刀割断水管。弗雷德利克请一位巴黎综合工科学校的学生去劝阻,可是这位学生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简直像个大傻瓜。沿着大院内的两条长廊上,那些下贱的平民占据着酒窖,拼命地喝酒。泼在地上的酒流成了小溪,浸湿了人们的双脚,一群小流氓舐着瓶底剩下的酒,步履踉跄,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余索奈说:

“我们离开这儿吧,这样的人民让我恶心。”

沿着整条奥尔良长廊,伤员们躺在地下的褥垫上,用紫色的窗帘当被子,居住在本区的一些小市民妇女给他们拿来了一些鲜汤和衣服。

弗雷德利克说: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人民伟大!”

宽大的前厅里,挤满了愤怒的人群,有些人想冲到上面的几层楼上去,把一切都毁坏掉;站在台阶楼梯上的国民自卫军竭力阻止他们。最勇敢的要算一位轻装者,他光着头,头发竖立着,身上背的枪套子裂成了一块一块的。他的衬衣在长裤和上衣之间揉成皱巴巴的一团。他在别的人群当中激烈地挣扎着。余索奈的眼睛很尖,他老远就认出了那是阿尔努。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杜伊勒里宫的花园里,以便更好地呼吸新鲜空气。他们坐在一张凳子上,闭目养神地呆了几分钟,由于弄得头昏脑涨,他们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周围的行人向他们走过来攀谈。奥尔良公爵夫人被任命为摄政王后奥尔良公爵夫人即路易·菲力普国王的妻子玛丽·阿美利,二月革命迫使国王退位,让位给孙子,由她垂帘听政。,一切都结束得这么快,人们经受了随着局势的迅速收场而带来的快意。宫里的仆人们从他们栖身的阁楼里走出来,纷纷撕下身上穿的号服,扔到花园里,以表示他们对王室的叛逆。人民群众向他们喝彩,他们不好意思地退了回去。

此时,弗雷德利克和余索奈的注意力被一位彪形大汉所吸引,他急急忙忙地从树林中间走过来,肩上扛着一杆枪,一只子弹盒拴在腰间的红短衣上,一条手绢包扎着鸭舌帽下边的额头。他转过头来,原来是杜萨迪耶,他一边拥抱着他们,一边说:

“啊!真是太幸福了,我的老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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